駱家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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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駱家班。
上京最負盛名的戲曲班子。
此時侍女仍在清點為皇家百花宴演出的戲服，稍有差池，就會掉了腦袋。
清點完畢，侍女連連打著哈欠，欲推門回去歇息，卻瞧見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攤血跡，侍女順著血跡的方嚮往前。
隻見一雙空洞的眼睛，源源不斷地流出兩行血淚，它的動作遲緩而僵硬，毫無生機，皮膚腐爛不堪，露出了森森白骨，一隻手臂已經殘完全斷了，它卻伸出另一隻手緩慢地穿上侍女先前打點整齊的戲服。
“啊——”
驚恐的尖叫聲在房間迴盪，劃破寂靜的夜晚。
……
聽雨樓內。
“師妹，如此這般……當真行可行？”洛鶴白眸色深沉，擔憂道。
沈若換好戲裝，胸有成竹道:“師兄大可放心，我在明你在暗，今夜……你見機行事。”
“好，師妹多加小心。”
洛鶴白走後，沈若對鏡梳整一番，隨侍女到後台水榭處，與沈若同台的是駱家班的副班主淩心。
天水閣雖已封鎖訊息，但駱家班出了這檔子事，人心惶惶，偌大的駱家班竟隻剩幾人。
皇命難違，沈若隻得硬著頭皮扮成小旦，與淩心學了半月，在駱家班日日唱曲練功中打探訊息。
百花宴。
沈若一曲唱罷，換下戲服在聽雨樓等候。
“今日這齣戲，不知太子妃娘娘可否滿意？”說話的人正是天水閣閣主岑容音，一襲素青色平羅衣裙，繡著淡藍色牡丹，腰間一條同色金紋帶，上掛白玉佩，眉眼清冷，神情淡漠。
太子妃目光遊走於台上退場的戲子，緩緩道:“岑閣主用心良苦，冇承想太子殿下感染風寒，不宜走動。不過，今兒這戲唱得精彩。來人，賞。”
太子妃說罷，兩名侍女端著金銀珠寶上前，沈若正欲推辭，卻見身旁的淩心先她一步上前袖中短刃閃現，竟直直地朝岑閣主刺去。
“砰——”
這時，一把摺扇飛自上方飛來，替岑閣主擋下，洛鶴白從屋頂跳下，帶著暗處埋伏的天水閣侍衛將淩心捉拿。
“大膽淩心，膽敢行凶，還不束手就擒！”一名侍衛上前將淩心帶了下去。
“岑閣主，這又是何意？”太子妃輕撫心口，眉頭蹙起，不悅道。
洛鶴白作一禮回道:“事發突然，還請太子妃娘娘恕罪。駱家班橫生異象，天水閣暗中調查已有月餘……”
沈若見狀行禮接著洛鶴白的話說道:“此事要從半月前說起——”
半月前，沈若受師父方池之邀，至上京城尋師兄洛鶴白，與他一同入天水閣為天子效力。
天水閣是先帝設立的皇家辦案機構，不同於大理寺、府衙，專斷世間一切奇案、異案。天水閣接納一切人才，隻有通過考覈，方能加入。天水閣分為外閣與內閣。外閣主為民，替百姓辦事，內閣主天子，為其解憂。
方池知曉她並非塵世中人，有非凡之才，在雲嶺修習的六個月裡，沈若偶然得知自己竟有安魂之力。
這安魂術，可窺生者夢，亦可入死者夢，安死者魂。
那日的窺夢，令她尤為深刻。
在方池的教導下，她進入到洛鶴白的夢中。
沈若當時躲在屏風後，見洛鶴白與一容貌絕美的女子交談，二人舉止間並非尋常之交。
“瑾萱，近日上京可還安寧？”洛鶴白輕聲問道。
“回公子，上京一切安好。”瑾萱回道，聲音溫婉。
“那便好。”洛鶴白點了點頭，“隻是我近日常夢見被召喚迴天水閣，不知是何預兆。”
瑾萱聞言，眉宇間閃過一絲擔憂，“公子已離天水閣多日，是該回去看看了。如今的江湖，波濤洶湧……”
“你說得在理。”
“公子何時啟程？”
“改日吧，待我與小師妹商量後再作決定。”
瑾萱聽後，眼中閃過一絲期待，“小師妹？那便是……”
“就是我前些日子裡提過的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師妹。”洛鶴白笑著解釋道，“她年紀雖小，但天賦出眾，性子活潑，相信你們一定會合得來的。”
瑾萱聽後，掩嘴一笑，“那我就期待與她的相識了。”
沈若躲在暗處，聽著二人的對話，忽的，沈若隻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猛然襲來，將她如同一顆流星般猛地擊飛出去，恍如被拋出了夢境的邊界。
再次睜眼，她的頭腦恢複了清醒，往回退了幾步。
方池穩穩噹噹地接住她，沈若仍感到些許後怕，驚魂未定，斷斷續續道∶“師父，我看到了……我成功了但我被……”
方池解釋道∶“你修為尚淺且你師兄能力在你之上，你初次用此能力，已是極好。如若遇上普通人，以你的天賦，你應能窺探全部。”
沈若喃喃道∶“好……”
“阿若，不得告知旁人安魂術這件事。即便是你的師兄，以免招來殺身之禍……且，不是信任之人萬萬不可窺其夢，若對方實力在你之上，我怕你被困在夢境之中。”
“是，師父。”
之後，沈若便動身前往上京。
上京城，大胤繁盛之際。
城中街市縱橫交錯，商鋪如雲，叫賣不絕，琳琅滿目的商品更是令人目不暇接，引得沈若買了幾樣毫無用處但新奇的小玩意兒。
遠處的宮殿高聳入雲，金碧輝煌，陽光照射在琉璃瓦上，彰顯著皇家的尊貴與威嚴。
沈若沿著街道前行，像是走進了一個迷宮。上京的佈局，以聽雨樓為中心，沈若繞了兩回，才逐漸熟悉路線。
隨著夜幕的降臨，上京變得更為迷人，河道兩旁的彩燈逐漸亮起，猶如一條條璀璨的星河。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你們要乾什麼——”
沈若正在此情此景中陶醉，猛地被一聲尖銳的呼救聲劃破了思緒。
沈若循聲望源望去，隻見那道聲音，正是從後方的小巷子中傳來的。
她囑咐車伕稍作等待，隨後快步向小巷走去。
隻見一個身形嬌小女子正被三個惡霸模樣的男子圍在其中。那三個男子的臉上露出凶狠的表情。
“你們這是做甚！”
沈若大聲質問道。
“喲，來了個不怕死的小娘子。”
其中一個惡霸嘲諷道，“我們在教訓人，小娘子莫不是想來摻一腳？”
隨後，其中一人繼續對那名女子威脅道:“哼，你以為你喊救命就會有人來救你？我們不過吃了你幾個破糖畫而已，用得著大呼小叫的？！敢惹惱我們，你真是不怕死。”
沈若心中冷哼一聲，她拔出腰間的佩劍，劍身閃爍著寒光，指向那三個惡霸。
“放了她。”
沈若冷聲道，“否則，我定要讓你們後悔莫及。”
沈若瞧見其中一人即將動手，快步向前將人扯開，伸手將那女子護在身後，不願多與這些人廢話，拿起佩劍抵在身前。
“有幫手又如何？就憑你？！”
沈若眉頭一跳，對方人多勢眾，隻可智取不能硬抗……
沈若身後的女子輕拍她的肩膀，小聲道∶“姐姐，你彆怕。”
沈若還未來得及迴應，隻見身後的女子拿起一旁的竹竿，身形一動極為敏捷，竹竿輕點三人穴位，隻剩殘影，行雲流水般，那三人瞬間定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其中一個惡霸的手腕打去。
“你這小丫頭敢惹我？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她並冇有給其他兩個惡霸喘息的機會，身形再次一動，已經繞到了另一個惡霸的身後。她的手臂輕輕一抬，竹竿的尖端便準確地頂在了那惡霸的後頸上。
身如輕燕，沈若險些冇看清她的動作。
“哼，我多日在此擺攤，怎料今日會遇上你們幾個。”她輕撫著衣袖上的褶皺，聲音中帶著幾分俏皮，“你們這幫惡霸，就這樣欺負百姓，真是可惡，也不打聽打聽我夏念慈的名號。”
夏念慈微微眯起眼睛，走到沈若身前笑意盈盈，道∶“多謝姐姐，你冇受傷吧？”
沈若這纔看清她的模樣，唇紅齒白，俏麗可人，即便是尋常青荷碧波裙，都襯得她氣質不凡。
“姐姐，我請你吃糖畫，我叫夏念慈，是上京最有名的……”她遞給沈若一個兔子模樣的糖畫。
沈若接過，正欲回答被夏念慈打斷。
“不好……我要收攤了，姐姐，我們有緣再會。”
她動作依舊極快，收完攤子朝反方向跑去，不忘與沈若道彆。
果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沈若回神，繼續趕路，卻瞥見那糖畫攤的原位，有一個孤零零的小紙人躺在地上，沾滿灰塵。
模樣倒是可愛。
沈若將它撿起，放入荷包，收好。
師父給她的銀兩夠用，沈若尋了間客棧住下。
而荷包裡的小紙人，輕輕抖動了下。
夏日的暖陽，如金線般灑落在繁華的上京城之上。
沈若此時，就站在天水閣的大門前。
師兄怎還未出來接應……
要知道，沈若在雲嶺修煉的這半年來，與外界的接觸極為有限。除了每日與師父相對的日子外，她與外界的交流幾乎可以用“鮮少”來形容。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然後，她緩緩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沈若剛剛踏入大殿，四周便突然出現了幾名手持長劍的侍衛，他們的臉上露出警惕和敵意的表情，將她團團圍住。
“來者何人？膽敢擅闖天水閣！”一名領頭的侍衛厲聲喝道。
“慢著——”
這是……師兄的聲音？
隻見洛鶴白從遠處趕來，神色匆匆。
侍衛們收起長劍，行禮正色道∶“見過洛大人。”
“你們先下去吧。”洛鶴白帶著沈若步入大殿。
“是，大人。”
“閣主大人。”洛鶴白的聲線清潤，吐字清晰清晰。
“這位是我的小師妹，沈若。”
聞言，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統統落在了沈若的身上。
她微微俯身，向那端坐在中央的人行禮道：“小女子沈若，見過閣主大人。”
“洛鶴白的師妹……師從方池……”
天水閣閣主微微挑眉，目光如炬般審視著她，“那定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手執一把精緻的摺扇，慢悠悠地扇著。
她的目光在下方的人群中穿梭，聲音冷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沈若，你可願入我天水閣？既然你是洛鶴白的師妹，那你就免了考覈，入內閣。”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沈若便能感覺到身側又羨又嫉的幾道視線，恨不能將她盯出個洞來。
“閣主大人，她一個初來乍到的黃毛丫頭怎能免試入內閣？”
“閣主大人，這萬萬不可。就算是洛大人，他亦是考覈通過後加入天水閣，這恐怕不公平……”
“閣主大人，我們所有人可都是通過一道道考覈纔有資格入內閣的，她這樣怕是要壞了多年來的規矩！”
沈若猜的冇錯，質疑聲四起，她初來乍到，尚未經過嚴格的考覈，便被納入了天水閣的門牆之內，這自然引起了一些人心生不滿與疑慮。
在他們眼中，沈若猶如池中之魚，未經風浪洗禮，又怎能勝任。
“多謝閣主大人抬愛，沈若感激涕零。久聞天水閣之盛名，內外閣之彆，沈若自知資質平平，願接受考覈，加入外閣，為閣主效力。”
大堂內一片寂靜，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若的身上。
天水閣閣主不怒自威，聲音淩厲，道∶“你既是洛鶴白的師妹，能力自然不俗。近日駱家班橫生異象，尚不能為皇室儘力。沈若，我給你一個月時日，你若查明幕後黑手，我就允你入外閣，一月後若無任何線索，你便回去罷。不過，我會派人助你，內閣三人洛鶴白、羅文竹、江誠，她如果有何要求，你們定當竭力而為。”
岑閣主話音一落，質疑聲再次響起。
“閣主大人，她一個外人有何資格……”羅文竹話未說完，被江誠拉住。
“回閣主，沈若願意。”
沈若腦袋一熱便答應了，天水閣閣主這般，更是要考驗她作為方池弟子的能力，她自不會讓人瞧不起。
“你們下去吧。”
“是，閣主大人。”
眾人退出大殿。
羅文竹仍是那副瞧不起任何人的模樣，他麵露不屑，語氣譏諷道∶“江兄啊，你我入閣多年，許久未見如此不自量力、攀附他人之人。”
羅文竹身旁的江誠沉默不語。
沈若微微皺眉。
未等她開口，洛鶴白就帶著她從兩人之間穿過，洛鶴白狠狠撞向羅文竹的肩膀，“小師妹，可曾聽見狗吠？”
“洛鶴白你！”
“師妹，我們走。”
沈若隨洛鶴白一同前往駱家班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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