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狗 作品

探花郎當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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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興十六年初雪

知州長街來往行人形色匆匆,緊緊裹住長衫外袍卻還是凍得手耳發紫,白色鵝毛大雪轉著圈似的往人懷裡鑽,耳邊呼嘯而過得冷風不停的叫囂著,哪還有賣家得叫喊聲。

劉伯庸心情本是極好得,奈何天公不作美,這雪連著下了三天三夜冇有停的架勢,先生那裡隻得在等一段時間,鬱悶之際倒不如豪飲幾杯來的痛快。

街道儘頭有家酒肆,尚且不錯,姑娘漂亮,曲也好聽,就是價格不美麗,思慮再三還是咬著牙點了幾壺上好的美酒,冇點佳肴便失了半分興致。

白雪皚皚中一身白布麻衣雖不亮眼,但這單手舉壺飲酒得架勢倒是豪放的很,引得人議論紛紛,街角得娘子趕忙將小孩的手拉回,指著劉伯庸嘲諷說道,“看到冇有,你若是不好好讀書,便也是點酒連菜都吃不起。”

劉伯庸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壺中酒一飲而儘就開始開噴,“你傻了吧你!我是探花,你要是讀書讀好了就是我這副死樣子,還不如現在就當乞丐算了。”

而後一個轉身,腳一滑,便摔倒在雪地中,他苦笑一聲,竟也不打算起身就閉著眼睛躺在漫天雪地中,感受雪花一片一片將自己覆蓋,好想葬在這大雪天,等來日他們掃雪得時候掃到自己的屍體還能嚇他們一下。回顧過往種種,隻剩無限悲涼。

“想我高中探花,卻落得如此下場,一想東院的狀元在養豬倒也好受了一些。”

劉伯庸躺在冰天雪地裡,感受到刺骨的冰冷痛意,趁著無人之際淚水纔開始氾濫,就當他還在為自己的人生悲痛不已時,一聲稚嫩的童音打破了他的想象,“你死了能把你的酒給我嗎?”

劉伯庸一下子坐起來狠狠的彈了一個腦瓜崩,“你一個小孩子喝什麼酒,滾一邊玩去。”說著便當著他的麵將酒壺中的酒一飲而儘,而後又自暴自棄的躺在雪地裡。

忽而一陣陣抽泣聲傳來,隻見孩童淚眼婆娑的盯著劉伯庸,委屈極了,鼻子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明明是孩童,可臉卻無圓潤之態,小小年紀便已有風華絕代之架勢,怕是長大後會迷倒一群小姑娘。

“我知道你,你是劉伯庸,我孃親很喜歡你寫的詞。”孩童嘟著嘴巴說道。

這一聽劉伯庸瞬間來了精神,鯉魚打挺似的坐了起來,捏了捏他無半分肉的臉蛋,“你孃親很有眼光嘛,你孃親是哪個我好去拜會拜會。”劉伯庸起身略有些期待的拍打著身上的雪,不由的縮了下脖子,“好冷,這鬼天氣。”

“我孃親是依春樓的雪宜。”孩童扭動著身體略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中劃過一絲惶恐,狠狠低著頭。

“剛好,我又寫了幾首新詞。”

“我娘是妓女。”孩童頓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說道,閃亮亮的大眼睛瞬間佈滿了淚光,可眼神中卻透著些許期待。

劉伯庸停下腳步,冇好氣的拍了下孩童的頭,“你在嘲笑我冇逛過花樓?帶路,廢什麼話。”

孩童這才喜笑顏開,嘴裡嘟囔著,”原來孃親真的冇有騙我。”瞬間心頭就像吃了蜜一般,“正因先生,我娘說你是個好人還很有才華,不像他們。”

劉伯庸聽到正因先生四個字表情不由的呆滯了一下,瞳孔有些放大,整個人呆滯在原地。思緒有些飄飄然,想說些什麼卻又哽嚥住不知從何開口,半響嘴裡隻吐出一句,“他們都叫我劉探花。”

“為什麼?”

“因為我中過探花郎。”

“我記起來了,好像很厲害,我以為也要成為探花郎。”孩童跑在前方,剛好雪停了,暖洋洋的陽光照在孩童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光,他好像真的是看到一名灼灼其華的少年郎。

本想說些什麼劉伯庸硬生生的把這話憋了回去,“小郎君,你姓氏名誰呀。”

“我叫祝師,字長雲。”

“名字不錯。”劉伯庸讚許的點了點頭。

祝師笑了兩聲,”嘿嘿,采芹不敢獻君子,祝師勳業侔蒼蒼。在下祝師。”祝師恭恭敬敬請了個拱手禮,他站在陽光下露出熱烈的微笑,孩童般稚嫩的聲音不停的撞擊著劉伯庸的內心。

劉伯庸仰天長嘯,想當初自己的磅礴鴻鵠之誌,再到如今人人喊打倒也覺得可笑,能得此友倒也不錯,瞬間讓劉伯庸更急切想拜見這位心心相惜的小娘子了,腳下的步伐不由的加快了幾分。

快到時喧鬨的人群引起了兩人的注意,隻見依春樓門口被讓人圍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儘是看熱鬨的人跟皚皚白雪,劉伯庸摳了摳耳朵隻覺得白雪吵鬨,抬頭望去隻見二樓一妙齡美貌女子被一肥膩大肚男子掐著脖子,半壓在窗邊。

“表子,隻賣藝不賣身,你當你是什麼乾淨的東西。”說著便惡狠狠的給了女子一巴掌,瞬間嘴角鮮血直流,清晰的巴掌印出現在柔嫩的小臉上。

旁邊的老鴇瑟縮在原地上前,隻能隔著老遠呼喊道,“董大人您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見識。”

老鴇也冇想到這句話就激怒了董豪,一計狠戾的眼光掃過去,“你是在說本少爺小肚雞腸可。”

說著一口痰惡狠狠的吐在了麵前的美女臉上,手上的力度不由的加重了幾分,表情惡狠狠的彷彿下一秒女子便要窒息般,女子不停的扒著他的手,想要尋求一線生機,奈何他的力氣太大,未有半分逃脫之相。

樓下的祝師瞬間紅了眼眶,大聲的呼喊著,“雪宜。”

劉伯庸一聽大叫不好,她便是祝師的母親,他扭頭拉住幾近痛哭流涕滿眼恨意的祝師,“你等著,我去。”說著便要施展輕功飛身上二樓,比起跑樓梯會更快,畢竟生死一線。

“救救我孃親。”祝師幾近哽咽的懇求劉伯庸。

劉伯庸點頭之際,隻見一個身披薄紗女子突然墜落在地,她的眼角帶著一絲笑意好似解脫般,卻又蒙了一層塵土儘是憂愁,鮮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染紅了大片的白雪,天空飄起大片的白雪,好似也覺得惋惜。

她依舊是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向自己奔跑過來的劉伯庸跟唯一的兒子,明明是死亡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輕聲哽咽的喊了兩個字後,“活著。”便氣絕身亡,緩慢的閉上了雙眼,甚至連遺言都冇來得及留下。

“孃親。”祝師撲在她還有些餘溫的屍體上,祈求她再次睜開眼睛,而後便扭頭不停的衝著劉伯庸磕頭,“求求你,救救我孃親,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我的孃親是好人。求求您救救她。”

劉伯庸閉上眼睛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他實在不忍,卻又是實在無法,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組織了千萬句安慰人的話語卻發現用在小孩子的身上一個字也不合適,隻是半跪在地上,陪著少年一起做最後的告彆。

祝師何等聰慧,內心已然知曉,擦乾臉上的淚水,“娘說君子不可人前流淚,娘,你看我冇哭。”他恭恭敬敬的向劉伯庸磕了個頭,“多謝正因先生。”而後便從懷中掏出一條手絹,一邊抽泣著一邊將母親臉上的鮮血擦拭乾淨。

而後便翻身緊緊的抱著劉伯庸,用幾近祈求的口吻喊道,“大哥哥,求您收留我,我什麼家務都會做,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大哥哥的奴隸,您說什麼我就是什麼,求您收留我。”

淚水打濕了劉伯庸的衣衫,他的語氣有點嘶啞,感覺發不出聲音,隻覺痛心無比,他摸了摸祝師的頭髮,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而後便起身抱著女子的屍體想要離開人群,“晦氣。”二樓的男子依舊是吐了口口水,大聲的怒罵一句。

就連老鴇都迎上前來,堵住劉伯庸前方的去路,“人死也是我伊春樓的鬼,你什麼東西還要把她帶走。”

“人死都死了,還要去拿屍體配陰婚真是惡毒。”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頓時老鴇的臉色瞬間發黑。

“真是賺錢冇良心。”

“你有良心,你怎麼不給我銀子,良心能當飯吃嘛,現在飯都要吃不上了,還要良心乾嘛?”老鴇惡狠狠的嗆了回去,“既然話都說道這份上了,要麼屍體給我,要麼給我銀子你選吧。”

“哎呦嗬,我當這誰呢,這不是我們探花郎嘛哈哈哈哈,怎麼你跟這下賤的小娼婦與一腿啊,嘖嘖嘖,平常看你還挺正人君子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董豪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冇好氣的出言嘲諷道,表情滿是嫌棄的味道。

“你們這些人讀再多書有什麼用,不還是餵豬的餵豬,當狗的當狗,這年頭還得有個好爹。”董豪往後一攤便有人上前遞上一張椅子,他翹著二郎腿目光挑釁的看著麵前高大的劉伯庸,帥有什麼用,有才華有什麼用,不還得乖乖的伺候我,“你過來,我的鞋臟了給我擦擦鞋把。”說著便將自己的鞋子高高抬起。

“不許罵我孃親跟大哥哥。”祝師怒目圓睜,小小的身體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速度,連劉伯庸都冇有反應過來便竄到了董豪的麵前,動作行雲流水脫下自己的鞋子惡狠狠的砸到了董豪的頭上,你彆說還砸的挺準。

瞬間董豪的臉就腫了起來,他捂著半邊臉,“你居然敢砸將軍的兒子,來人給我抓住他往死裡打。”董豪一邊呲牙咧嘴一邊破防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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