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毒素小說
  2. 孟婆熬湯筆錄
  3. 第124渡情劫15
豐雲 作品

第124渡情劫15

    

-

綠萼一語成讖。

這個冬日,註定是難過的一段日子。

隆冬,北風凜冽,銀灰色的雲塊在天空中奔騰馳騁,寒流滾滾,正醞釀著一場大雪。

張綺語依仗著自己是正妻,隔三差五地就讓於微安來自己跟前伺候。若是哪裡不滿意了,就尋個錯處讓她跪著思過。

前幾次張綺語還費些心思,找幾個讓人挑不出錯的理由讓於微安罰跪,跪的地方也隻是在自己屋內。除了自己和貼身伺候的幾人,幾乎無人知曉。

但也並不是次次都避著人,有次李勵過來,就看見於微安直挺挺跪在張綺語麵前,他內心十分詫異,對於微安頗為心疼,不禁質問起張綺語來:“微安犯了什麼錯,要這麼跪著?”

張綺語一聽,微微皺了下眉頭,對於李勵的質問的態度很是不滿,但她也不虛,態度強硬地說道:“妹妹不懂得做妾的規矩,母親那也讓我學著執掌中饋。讓我不要藏著掖著,好好替你管理。”

說完此話,張綺語端起桌上的茶,好整以暇地看起了李母給的賬本。似乎對跪著的於微安漠不擔心,對她加以懲誡之事,理所應當。對一進來就為於微安打抱不平的李勵,更是擺出一副端茶送客的姿態。

李勵聽到張綺語張口就來的,讓人無法辯駁的理由時,再也冇有了為於微安討說法的勇氣,隻是擔心地看了眼跪著的於微安一眼,訕訕離開。

對於張綺語動不動就讓自己罰跪的事情,於微安不是冇想過要找個機會跟李勵說起。原本苦於張綺語做事太過謹慎,自己若冇有十足的證據,就變成了誣告。

隻能想了個法子,讓綠萼綠檀兩人裡應外合,找個機會說與李勵聽,最好是當場抓個正著。

結果卻令於微安大失所望。

雖抓了個正著,張綺語卻搬出了李母。李勵這個大孝子,萬萬不可能為了這事去勞煩自己的母親。

於微安原本以為,就算李勵不會去找李母,至少也會為自己說兩句好話,令張綺語有些顧忌,不再動不動就責罰自己。

可惜,事與願違。於微安怎麼也冇想到,作為一家之主,李勵在張綺語麵前,居然不肯為自己爭一個是非,說一句公道話。

於微安見羞於麵對自己的李勵匆匆離開。內心的希望也瞬間崩塌。這日子,什麼時候會是個頭呢?

張綺語見李勵毫不留戀地離開,輕蔑地朝著李勵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笑出了聲。也不知是笑李勵的膽小還是笑於微安的天真。

隻見張綺語放下手中的賬本,瞧著低著頭跪著的於微安,眼底有道淩厲的光芒閃過,隻見她對著於微安輕聲地說道:“冇有人可以救的了你…”

於微安害怕極了,當晚她就哭著向李勵講述了這段時間來張綺語折磨自己的種種手段,期望能夠得到李勵的庇護。

李勵聽著於微安的狀告,心疼不已。他閉了閉眼,把於微安抱到懷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完全不敢去想,那段時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對待任何人都溫和至極的姑娘,遇到這種事情是怎麼忍受了這麼多次以後,現在纔來尋求自己的幫助。

李勵恨不得立刻就將於微安時時刻刻帶在身邊,免得張綺語再叫她過去。

但李勵心中清楚,家中父母是不會讓自己一直盯著家長裡短的。況且張家對自己的幫助頗多,又是正妻管教妾室的正當理由,他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免了於微安罰跪的口。

李勵天真地自我安慰道:也許隻是因為上次敬茶時於微安得罪了張綺語,才被處處針對。隻要張綺語的氣消了,於微安的日子也就好過了。在於微安那裡,他也是如此寬慰她的。

可惜,張綺語想要的從來冇有那麼簡單。見李勵未嚴厲製止,便開始變本加厲。

張綺語動不動就找理由讓於微安跪著,罰跪的地點也從燒著地龍的屋內的挪到了天寒地凍的屋外。

雪後初睛,萬物披上了一層白白的絨毯,冬日的陽光透著蒼白,酒落在雪層之上,泛出耀眼的光芒。

這日,於微安又跪在了屋外的青石板上。

拂冬站在門口,吩咐人搬來了火盆,高聲說道:“夫人仁慈,怕於姨娘在外麵跪著冷,特意命我端來火盆給姨娘驅驅寒。”

說罷,顧不上於微安的反應,輕哼了一聲,便轉身進屋了。

昨夜下了雪,不知為何,時常有人走動的青石板路上的積雪下人居然未打掃乾淨,加上身旁火盆不斷傳來的暖意,雪漸漸融化,雪水弄濕了她的衣裙,寒風直直往她袖管裡灌,青石板上的冷氣也直往她已經濕透的裙子裡鑽,一直冷到了的骨頭裡。她覺得身上哪哪都疼。

火盆裡不知燒的什麼碳,煙大不說,還十分嗆人。於微安跪在那,用冷透了的袖口,輕輕掩住口鼻,另一隻手不斷揮著,試圖驅趕走嗆人的煙霧。

這時,張綺語慵懶的聲音從屋內傳來:“認錯貴在心誠,於姨娘需專心啊。”

這是在告誡她要好好跪著,不要再有其他舉動。

於微安經過數次的搓磨,終於對後院的磨人話術有所瞭解,她無奈地放下了衣袖,乖乖跪好。

日頭漸高,於微安卻覺得身子越來越冷了。她無助地望著前方,心裡充滿了彷徨和無奈。最終,她把頭埋在衣領裡,默默地再次跪直了身子。

於微安不是冇想過反抗,可自己孤身一人,身後也冇有家族撐腰,李郎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給自己說情,故而她隻能默默忍受,生怕有一天,自己就熬不過去了。

這樣想著,嗆人的煙味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迷迷糊糊間,她似乎看到了謝筠緩緩朝自己走來,微笑著伸出了手。

再睜眼,於微安就看見了熟悉的床幃。感受著溫暖的被窩,她知曉自己是被送回來了。

門打開,是綠萼端著藥進來了。

見於微安醒了,十分激動。忙將手中的藥碗放到茶幾上,快步走了過來:“姨娘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於微安點了點頭,剛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聲音嘶啞,有些說不出話來,她用儘最大的力氣卻隻發出了細微的聲響:“我怎麼了?”

一說起之前的事情,綠萼就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埋怨了起來:“夫人的心腸也太狠了些,這麼冷的天,讓您跪在雪地中,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於微安聽著綠萼的話語,心裡湧起一股淡淡的悲傷,眼眶微微發紅,喉嚨裡咕噥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若她於薇安的命該如此,自己也不必掙紮求生。她不是冇想過離開李府,可是身為妾室,哪有什麼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綠萼見於薇安心情低落,生怕再觸及她的傷心事,隻能轉移話題,輕聲湊上前說道:“綠檀機靈,見您今日久久未歸,就去求李主子,等李主子匆匆趕來時,正巧望見您暈倒在了雪地裡。”

綠萼說到這些,彷彿是親眼目睹,隻見她繼續說道:“李主子大步上前,將您扶起來抱在了懷裡,當著奴仆的麵,怒斥夫人是個心狠手辣的毒婦。”說到這,綠萼很是痛快,想著家中男主人終於認清了主母的本性,萬不會再被她騙去了。

對於綠萼說的這些,激不起於薇安的一點想法。她顯得疲憊不堪,軟弱無力的身子躺的那麼低,好像要陷進榻裡似的。那樣子,看起來似乎有些撐不住了。

看到自家主子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綠萼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李勵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主仆共泣的悲慘場景。他突然覺得有些心虛,之前還跟謝兄信誓旦旦得保證會好好善待薇安的,如今看來,她彷彿一朵謝了的花,再無之前的半點風采。

李勵心中一痛,他邁著大步走向於薇安,神情堅定,似乎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隻見他果決地說道:“薇安,待你身體好後,就暫居玄青觀吧。”

玄青觀,是長安城內有些名氣的道觀。家中犯了錯或者要躲禍的女眷,都會選擇去玄青觀暫居。

說是暫居,有人可能住一兩個月就被家人接走,而更多的人,可能一住就是一輩子。

這些還算好的,真正慘的,是那些被家族拋棄女眷,無法供應上玄青觀的佈施,隻能央求著觀主留下來做雜役,管著一日三餐,不至於流離失所。但若是得罪了觀中管事還是會被趕出去自生自滅。

被趕出去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深閨女子,哪有什麼生存技能,多半是委身於她們之前從未正眼瞧過的販夫走卒,若是姿色再出眾些,便會被半騙半哄著進了青樓那種醃臢之地。

故而綠萼一聽李勵這話,還以為李家要趕於薇安出門了,連忙向李勵跪下來求饒,希望他看在往日的份上,收回成命:“主子,於姨娘未犯任何過錯,不該去觀中啊!”

李勵見綠萼跪下,便知她會錯了意。也知曉自己一時情急,未將話講明白。於是,他在於薇安麵前坐下,挨著她,輕柔地說道:“那張氏手段狠辣,我又冇辦法時時顧著你,去玄青觀是最好的辦法了。”

李勵的目光靜靜地停駐在於薇安身上,清俊的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他繼續輕聲保證道:“你放心,隻要三年,三年後我定休了張氏這個惡婆娘,接你回府!”

聽到此話,於薇安的目光終於看向了李勵。原來的她,愛極了李勵這副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可現在,她隻覺得李勵的心太大了,裝著自己的仕途,裝著家中雙親,裝著世俗規矩,甚至還裝著那張綺語。而自己,可能隻是他心中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可有可無之人。

李勵見於薇安不說話,隻用她那雙似乎看透一切的眸子一眼不眨地盯著自己,他便覺得有些尷尬。於是,他再三保證,言語中似乎還帶了一絲懇求道:“薇安,張家如今還有用,我冇辦法現在就給你討回公道……”

隨後,李勵以為於薇安覺得三年時間太過漫長,想都未想繼續說服著於薇安:“我向你保證,定不會出三年,可能一兩年,我就會親自來接你!”

於薇安看著在自己榻前信誓旦旦的李勵,她已冇有力氣也冇有心思去辨彆話中真假。隻是淡淡說了一句:“我要帶走綠萼綠檀。”

綠萼綠檀是跟著自己進了李府的,憑著張綺語的心性,在自己走後,肯定不會放過她倆,還不如跟著自己去躲個清淨。

剛進來的綠檀聽到此話,瞬間紅了眼眶。上前跟綠萼一起跪在了於薇安麵前,激動地說道:“承蒙姨娘不棄,我倆必定跟隨!”

李勵還以為於薇安會提出什麼苛刻的條件,結果隻是要兩個丫環這種小事,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隨口就答應了。

之後,李勵起身,替於薇安輕輕捏了被角,體貼地讓她好好休息。轉身吩咐下人去準備於薇安入觀的事宜。

待李勵走後,房內又陷入了沉默。對於入觀的事,真的是冇有辦法的辦法,誰知道三年以後會怎麼樣呢?

可是,不去又能如何呢?最不過被搓磨致死。還不如入觀,博得一線生機。

綠萼見藥涼的差不多了,便服侍於微安喝下:“姨娘,趁熱喝了吧。”

於微安吃力地搖了搖頭,她實在冇有心思喝藥。

綠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於微安的病需要好好養著,不然天寒地凍的很容易落下病根,可她不配合喝藥,這該如何是好?

綠檀見綠萼躊躇不已,便上前接過綠萼手中的藥,隨著於微安低聲說道:“姨娘要注意身體,良藥苦口啊。”

而後,綠檀又似乎意有所指,繼續說道:“早好了早走,不然易生事端。”

於微安也想到了這一層,讓綠萼扶自己坐起來,兩人服侍著總算喝了藥。

良藥苦口。苦澀的藥汁入口,慢慢將心都浸潤的苦澀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