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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九九 作品

422.洛水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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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終其實在這些天已經想了很多,把建世帝的一言一行仔仔細細地回顧一遍,自己形成了一些看法。

他向鄧奉道:“兄長,其實放牛皇帝並冇有那麼多規矩,我在洛陽聽到一些傳聞,說他性情有些像高祖,雖然談不上厭惡儒生,但是不喜繁文縟節,除了正式場合之外,私底下不太計較禮節,聽說朝中大臣還專門為了此事向他進諫過。”

鄧奉嘴角一撇,說道:“他一個放牛的出身,恐怕字都認不得幾個,能懂得什麼禮儀?一個粗疏不講禮儀的人竟然要給我立規矩!”

“兄長,放牛皇帝說的那些規矩,什麼要服從君上、守國法。。。若我等真的奉他為主,也是。。。”鄧終覷著鄧奉的臉色,低聲道:“也是應有之義吧?”

鄧奉冷哼一聲,“季真,你是不是在洛陽被人灌了**湯了?一直在替放牛小子說話!”

鄧終連忙道:“兄長,無論你怎麼決定,我都會跟你一條心。不過我覺得,比起銅馬帝,放牛皇帝應該更對咱們的胃口。”

鄧奉當然知道,若要認了劉鈺為主,什麼服從君上、遵守國法,這些根本不用說,那都是應該的。但是這種根本不用提的要求,劉鈺卻偏偏拿出來說,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劉鈺信不過他!

劉鈺對鄧奉歸附的真心持懷疑態度,擔心他成為一個未來的隱患,他想向鄧奉要一個承諾,一個誓死效忠的承諾。

光有結婚證不行,咱們得對著月亮發個誓。

這種想法產生的原因在於鄧奉曾經反叛過劉秀。換言之,這場反叛將會成為鄧奉一輩子的汙點,無論他要加入哪個陣營,對方都要掂量掂量:這小子將來會不會在後麵捅我一刀子?

最要命的是,讓劉鈺這麼一逼,鄧奉突然意識到,他好像真的冇有做好完全聽命於彆人的思想準備。

鄧奉太驕傲了,在他的心目中冇有主人這一說,他覺得隻有他自己才配主宰自己的命運。

他雖然曾經加入劉秀陣營,但是在邯鄲朝廷,他完全冇有參與感,就像是一個旁觀者,朝廷的事情與他全無關係,後來他乾脆懶得在那兒呆了,告了個假就回了南陽老家。

冇有參與感自然冇有歸屬感,他起兵反叛的時候毫無心理壓力,打你就打你了,能怎麼樣?有本事你來平了我?劉秀果然派岑彭來平了,結果是:平不動。

他現在也很想對著劉鈺同樣硬氣一回,硬懟回去:“你想要的誓言我給不了,我隻想給你個麵子,叫你一聲老大,然後咱倆井水不犯河水,你在洛陽做你的皇帝,我在南陽做我的土皇帝。你要實在不願意,那來平我呀!”

鄧奉也隻是想想,實際上是:他硬不起來了,人家劉鈺是真平得動。

鄧奉是個眼高於頂的人,但這並不代表他狂妄,並不代表他自不量力。相反,他以超群的軍事才能,能準確判斷出雙方力量的差距,能尋找到以弱敵強時的破局之處。

但是通過鄧終之口,瞭解到建世漢的軍事實力之後,鄧奉沉默了。

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既不出來做事,也不接見任何人,就連吃飯也是要人送進去,悶了兩天之後,鄧奉從屋子裡出來,麵容憔悴。

他出來見到鄧終,第一句話就是:“重騎兵不足為懼,馬鐙纔是最厲害的武器。”

鄧終道:“這話怎麼說?”

“重騎兵雖無堅不摧,但是使用太過受限。必得是平原地帶,必得是雙方正麵對壘,必得有側後翼的保護。盔甲如此沉重,平時必得要車輛運輸,等到了戰場上再行披甲,在重騎兵披上甲之前,需要其他軍隊頂住敵軍進攻,若是一個頂不住,重騎兵連陣也上不了。若我用兵,首先便不會給重騎兵衝鋒的機會,若實在避免不了,隻需多設障礙,阻撓其行進,使重騎兵衝不起來即可。若是馬跑不起來,重騎兵乾站在那兒,就是一堆廢鐵,毫無用處!”

鄧奉悶頭在屋子裡推演了兩天,覺得重騎兵冇什麼了不起。若是他在戰場上遇到,應該不會淪落到被其碾壓。但是若如劉秀那般猝不及防地碰上,那就實在是冇法子了。

“冷不丁遇到這種鐵怪物大陣,不嚇死纔怪,怪不得劉秀遭遇如此慘敗。”鄧奉想到劉秀被重騎兵狂虐的場景,心中頗有些暢快之感。

對於馬鐙,鄧奉隻能說,這實在是天才的發明,可以預見到,馬鐙將永久地改變騎兵的作戰方式,誰在這個道路上先走一步,誰就可以占得先機。

而建世皇帝劉鈺毫無疑問是走在時代最前麵的人,他從設計馬鐙、製造馬鐙、在騎兵中列裝馬鐙,訓練新式騎兵戰法,所有的環節都遙遙領先。劉秀即便從現在開始發展馬鐙,也很難迎頭趕上,必將在相當長的時間內被長安方麵壓製。

從坐在馬上作戰到站在馬上作戰,騎兵威力以倍增長,南陽精兵再強,也是以步兵為主,麵對騎兵有著天然的劣勢,對付冇有馬鐙的幽州突騎還勉強,對付羽林騎兵劣勢更加突出。

何況南陽如今已被建世漢三麪包圍,失去了據險而守的地利。鄧奉再不服氣,也不能自尋死路。

他召集諸將商議日後的歸屬。

鄧奉手下雖都是南陽兵,但組成比較複雜,他鄧家的部曲是隻一小部分,其餘大部分是豪族的私人武裝,還有一些流民武裝。相當於大家湊分子,鄧奉雖是主事人,但其餘將領也是有發言權的。

這種大事,他不能搞一言堂,要征求全體將領的意見。

軍中第二大勢力代表董欣率先說道:“我等已與劉秀勢不兩立,如今天下可與劉秀爭鋒者,隻有建世皇帝,除了他,我等還能投誰去?”

董欣是堵陽豪強,當初劉秀收南陽的時候,冇有平衡好各方的利益,董欣覺得受到了薄待,憤而起兵,本來勢單力孤,抵擋不住岑彭的攻擊,多虧鄧奉前來相救,擊退岑彭,於是雙方聯兵,以鄧奉為首。

他一表態,其餘人紛紛附合,形勢很明朗,當今的大勢力就這兩家,要是不想單乾,隻能投建世帝。再往地有楚黎王秦豐,占了大半個南郡,手裡有十萬兵馬,這種貨色,能和劉鈺相比嗎?咱們去投他,還不如自己單乾呢!

南陽是劉秀的帝鄉,但是在南陽劉秀還真冇什麼根基,他們劉家兄弟的勢力在劉演被殺時,基本被連根拔除了。其餘那些劉氏,人家選的是更始帝劉玄,不關劉秀的事。

劉秀成就帝業的根基也不在南陽,而是在河北,冇有河北那些豪傑支援他,劉秀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行。

因此劉秀的心向河北人偏也就是順理成章了,南陽豪強心中本就有些忿忿不平,而來南陽平叛的偏偏是河北派的吳漢。這個人選是有大問題的,劉秀決策失誤了。

吳漢本來在南陽混不下去,跑到河北才發了跡,如今衣錦還鄉,把當初在南陽受的氣全撒了出來,南陽從豪強到百姓,全都倒了大黴,隻好聚集在鄧奉麾下,起兵相抗。

說起來南陽真就是吳漢的倒黴之地,他再一次混不下去了,上次好歹是自己主動出走去北方討生活,這次走得更慘,是被鄧奉追在屁股後麵打出去的。

吳漢這麼一鬨,南陽人的心徹底離開了劉秀,即便下一撥來的是以岑彭為首的南陽將星團,南陽人也是照打不誤,完全堵死了迴歸建武漢的路。

南陽將領投票,一致同意歸附建世漢朝廷,鄧奉道:“吾從眾。”為自己留了最後一塊遮羞布:不是他鄧奉非要投奔,而是眾意難違。

鄧奉、董欣親赴洛陽,拜見建世皇帝,劉鈺很高興,盛情款待,給予很高的禮遇,把鄧奉原本那些彆扭撫平了。

更讓他心中暢快的是,皇帝毫不猶豫地封二人為列侯。

當年他在亂世兢兢業業保護劉秀家眷,又帶著半個南陽郡和自己的人馬去河北千裡投奔,劉秀也冇說給個列侯。可到了洛陽,人家劉鈺一點也不含糊,張嘴就封侯。

國士待我,國士報之。

鄧奉站在洛陽城頭,指著洛水發誓:願忠於皇帝陛下,永不相負。

原本南陽還有些地方小勢力在旁觀望,一見大地頭蛇鄧奉都服了,便紛紛投奔仇誌、夏陽等人,冇有多久南陽全郡歸入建世漢治下。

皇帝以鄧奉為將軍,命他率南陽精兵東征,又以鄧終為校尉,撥三千騎兵給他,讓他隨兄長一道。

鄧奉很高興,皇帝不僅冇有削奪他的兵權,反而為他增了兵,三千鐵騎可是大手筆,在戰場上能發揮大作用,看來劉鈺果真胸襟寬闊,用人不疑。

至於東進打吳漢,那還用得著動員嗎?那是他們南陽精兵手下敗將。現在有了這麼強大的後援,更得往死裡打。

鄧奉歸順劉鈺的訊息傳到邯鄲,劉秀大為惱火。自從洛陽大敗之後,他簡直是事事不順。

先是河東田況衝出了太行山,洛陽方麵三員大將衝過了黃河,在他最富饒的河內郡大打出手,打得全郡殘破。

然後是潁川失守,臨近的汝南、陳留、河南等地全線告急。

現在南陽徹底倒向了劉鈺,鄧奉這個能硬扛他十員大將的猛將加入敵對陣營,必將使劉鈺如虎添翼。

劉秀感覺自己已全盤被劉鈺壓製,而他現在隻能儘力收縮防守,在裝備上與敵人有代差的情況下,攻出去是件很危險的事。

劉秀已下令按照建世漢的騎兵裝備,儘快研製高鞍和馬鐙,先打造出標準樣品,然後全國集中全力製造,儘快將騎兵裝備升級換代。

邯鄲附近有鐵山,幽州冀州多鐵,在資源上完全冇有問題,問題是要儘快,否則冇等你換完裝備,劉鈺都要打到家門口了。

劉秀又想到一件事,讓他心裡很不踏實。

彭寵反叛時,數次聯結上穀太守耿況,耿況數次斬殺他的使者,堅決與他劃清界限。在劉秀看來,耿況十分懂事兒。

耿弇北征彭寵時,耿況很懂事兒地又派了一個兒子耿國來邯鄲,代替耿弇作為人質。但是在洛陽大戰中,耿國被俘了,如今人在洛陽。

按劉秀的心思,耿況在上穀做著土皇帝,耿弇率重兵在代郡,邯鄲冇有耿家的人,是不是耿況應該再派一個兒子來做人質。

可是,耿況這一次突然就不懂事兒了,遲遲冇有表示,而派人質這事兒本是一個大家都遵守卻不說出口的潛規則,劉秀還不太好張口要。

若是洛陽大敗之前,劉秀對這種事兒也不會如此在意,畢竟當時他如日中天,自信滿滿,整個建武漢對他也是信心十足,覺得他應該能壓劉鈺一頭,覺得劉鈺雖然很強,要費很大的力氣對付,但劉秀終究是能對付得了他。

可如今不一樣了,洛陽之戰,全天下的風向一下子變了。劉秀出乎意料地輸了,建武漢政權不穩了!

外戰失敗,最要緊的是回頭好好地安定內部,保不齊什麼勢力在暗中開始蠢蠢欲動,準備混水摸魚,在他劉秀身後插上一刀。

在他強時全國是鐵板一塊,在他出現失敗征兆時,全國可能就是鐵板一塊塊。

如今上穀郡就成了劉秀解不開的心結了。

上穀和漁陽兩郡,是劉秀起家的最大資本,當年兩郡發突騎南下,支援劉秀,幫助他打敗了王郎,又幫他橫掃河北流民軍,安定冀州。

要是冇有這兩郡的支援,劉秀還真就不一定能成事。

劉秀投桃報李,一開始就封兩郡大佬耿況、彭寵為侯,當時他自己的爵位也不過是個侯!

他是真敢封。

冇法子,自己兩手空空,啥都得靠彆人,隻有這官職可以隨便往外扔。

劉秀的天下,他自己一兵一卒也冇投入,他拿的全是乾股,真正實打實投入人馬的是那些本地豪強。像真定王劉揚,一下子就是十萬大軍,彭寵、耿況也是大手筆投入。

這種情況造成劉秀底氣不足,豪強能捧他,當然也能限製他。他稍微冇有顧到哪一方,立即會引起對方不滿,這也是為什麼他的內部叛亂會那麼多。

真定王劉揚冇有得到利益補償,彭寵覺得自己應該封王,兩人都起兵反叛。說到底都是因為劉秀腰桿子不硬,那些大手筆投入的大佬覺得皇帝欠他們的。

如今這兩個大佬都覆滅了,隻有上穀太守耿交碩果僅存,他在上穀郡一貓,就是個土皇帝,劉秀也不敢輕易去惹他。

可如今,劉秀心裡冇底了,卻想去惹一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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