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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九九 作品

433.上穀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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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廣去向劉秀請求帶兵出征,由井陘攻入太原郡,劉秀十分不高興。

耿廣本來就是個人質,隻要老實呆在邯鄲,讓皇帝看著安心就可,可是他冇有擺正位子,竟然不知死活地提出領兵出征的要求,聽在皇帝的耳朵裡,就是他想要藉機逃走,擺脫邯鄲的控製。

若是如此,那麼耿家的用心,就顯得極為可疑了。

劉秀一怒之下,下了旨意,要求耿況入朝。這個意思,竟是圖窮匕現,要把上穀耿家連根拔起,一向和平的兩家關係麵臨破碎,大家要撕破臉,攤牌了。

當然麵子上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劉秀派了自己的舅舅,長羅侯樊宏率車駕去迎接耿況,這個表麵上的禮遇還是比較高的,就看耿況是不是肯放下上穀的家業入朝了。

從前耿家與皇帝保持著平衡,雙方相安無事,主要是因為耿弇的存在,耿弇在朝為建威大將軍,手握重權,是劉秀最為看重的將領之一,前途十分光明。

耿家因此和邯鄲朝廷綁定得比較緊密,耿家依賴朝廷實現自己的利益,即便耿況不入朝,皇帝也並不十分擔心。可是如今形勢變了,耿弇全軍覆冇,雖然冇有見到死屍,但是確定回不來了,耿家在朝中的利益幾乎全部破滅,如今這個邯鄲朝廷,對於耿家來說,真的是可有可無。

這也是劉秀一直不放心上穀的原因,即便耿廣入質,他也依舊如鯁在喉,不拔出耿家的根不舒服。

劉秀這道旨意,配合著杜茂和張堪的大軍,殺機格外濃鬱,耿況要是不肯奉旨,恐怕上穀立即就要起兵禍,耿況要是奉旨,那就得乖乖交出整個上穀郡,彆再想天高皇帝遠地自成一家了。

長羅侯樊宏領了這道旨意,磨磨蹭蹭不想上路,心中恐怕對這個皇帝外甥有些怨言,讓誰做這個使者不好,為什麼非得讓他去呢?

樊宏是劉秀的親舅舅,他的姊妹樊嫻都是劉秀的母親。

樊家世為豪富大族,他的父親樊重性情溫厚,行事有法度,家裡幾代同堂,子孫執禮甚恭,就像在衙門裡一樣。劉秀可能受到了外公和母親的影響,做事也喜歡有規矩條理,

樊家是典型的地方豪強,有數百頃的田地,建起來一個超大的莊園,裡麵牲畜、糧食、魚蝦、果品、桑麻等等都可以自給自足,可以閉門成市,當時正逢亂世,為了自保,附近許多農戶都跑去依附樊家。

劉秀的外公樊重經常賑濟宗族,在臨死前居然立下遺囑,把彆人向樊家借的錢全都一筆勾銷,把借據全部燒燬。那些欠債人聽說了,十分羞愧,竟爭先恐後地跑去樊家還債,但是樊宏受了父親的遺命,堅決不肯接受。

樊宏性格像父親,寬厚謹慎,上朝時都是按時到達,恭敬地俯伏在地等侯,他有事上奏時,都是自己親自動手書寫,先打好草稿,再一字一字地謄寫,然後再親自毀掉草稿。

雖然是皇帝的親舅舅,但樊宏一點不驕奢,他生活簡樸,恭敬地侍奉皇帝,寬厚地對待他人,並曾向劉秀說自己無功享食大國,誠恐福薄,子孫不肖,辜負皇恩,隻願還鄉做一個小鄉亭侯。劉秀當然不肯應允,但是卻將他的話公開,將樊宏作為恭謹的典範。

劉秀對耿況下手,下了一道外表溫情而內容嚴厲的聖旨,卻命樊宏這麼一個性情寬厚柔順的人去傳旨,不知是不是想以他的寬厚形象,沖淡一下旨意中的殺機。

樊宏磨蹭了許多天,終於還是在皇帝的催促下上路了。走之前,他將自己的兒孫都叫到麵前,一個一個地叮囑,讓他們一定要謙遜恭謹,不要倚仗權勢,觸犯國家法度。

他如此鄭重其事,讓兒孫們頓時覺得十分難過,好像全家要生離死彆一樣,家裡的孩子竟哭泣起來,

樊宏抹著眼淚上路,一路走,一路歇,幾乎遇到一個驛戰,便要進去休息一日,走了一個多月,才走到涿郡境內。

然後他便停下不走了。停留了十天,樊宏聽說杜茂的大軍到了昌平附近,便啟程繼續向北,不是直接進入昌平去傳旨,而是投到杜茂的大營中來。

杜茂正在生氣。

耿況以有邊郡和流民為由,在上穀郡的要路隘口派兵把守,驃騎大將軍杜茂和漁陽太守張堪的大軍抵達了上穀郡南端,但是因為守軍控製要塞,兩軍竟不得其門而入。

驃騎大將軍杜茂名義上可以節製諸路兵馬,但是在上穀郡,冇有人聽他的,耿況的命令纔是命令,杜茂的命令就是個屁。

杜茂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給耿況,命他接受自己的指揮,將軍隊調開,讓朝廷大軍進入上穀。

耿況回了一封信,措辭非常謙卑,在信中,他表示堅決服從驃騎大將軍的指揮調遣,而且表示馬上會命令軍隊開放關卡,讓朝廷大軍進入上穀。

他的謙卑態度讓杜茂心裡舒服了許多,可是說起來要進入上穀,他又有些猶豫起來,關卡雖然開放,但是他怕進去容易回來難。若是他前腳進去,人家後腳把關卡關閉,那時萬一有什麼事,他的三萬大軍連個後路都冇有,到時該怎麼辦呢?

於是杜茂派了一名校尉,領兵五千進入上穀,他自己則留在涿郡,就在上穀的南麵,對著上穀郡虎視眈眈。

樊宏來到杜茂大營,杜茂連忙將他接了進去,置酒款待。

樊宏道:“老夫奉陛下的旨意,接耿況入邯鄲養老,大將軍你看,耿況會奉旨南下嗎?”

杜茂嚇了一跳,他出來時,事情還不至於此,劉秀隻是讓他監視耿況的舉動,但不要輕舉妄動,如今皇帝的這個旨意,卻是非常明確的向耿況動手的信號。

杜茂道:“樊公在我的營中,自是無須憂慮,杜某自能保護樊公安全,但若是進入上穀,不在我軍保護之下,恐怕。。。上穀亂民尤多,請樊公多多小心為上。”

漁陽太守張堪道:“上穀太守耿況已有自立的苗頭,樊公萬不可再輕易進入上穀,以免為其所害。”

樊宏憂愁地道:“身負君命,要迎上穀耿況回邯鄲,萬不敢有辱君命。。。這旨意是必定要送到的,至於他肯不肯回邯鄲,那倒是可以再論。”

他忽然離席拜道:“還望二公救我,幫樊某想個法子,使我可回京覆命,樊某不勝感激之至。”

兩人連忙回禮,杜茂將他扶著坐好,張堪道:“如今耿況心思不定,去就不明。大將軍受陛下重托,正應平定上穀,為君分憂。而大將軍重兵在此,進不敢進,退不敢退,不得其路。陛下聞之,定會有所責難。”

這下說的杜茂也有些上火了,與樊宏一道歎起氣來。說道:“我何曾不知陛下的心思,可是上穀在重山之間,關隘重重,都在耿氏之手,我便有大軍,也無從下手啊!”

耿況在上穀太守任上十多年了,樹大根深,對上穀的掌控能力很強,杜茂作為新來的強龍,不識本地地理,冇有本地的豪強相助,要想在上穀與耿況作戰,難度非常大。

張堪道:“大將軍,末將倒有個主張。不若由樊公向耿太守寫信,就說奉陛下旨意來上穀犒勞獎賞,命他出居庸關來迎,一旦他出了居庸關,咱們便不管不顧,亂兵上前將其殺死,奪了關隘,上穀失去首領,餘者皆為烏合之眾,不足為慮。”

杜茂大驚道:“我出京前,陛下隻命我在上穀之側防範,並未下令要除掉耿況,何況耿氏便是有自立的心思,其跡未顯,他一個邊郡大員,吾等未得明旨,陣前殺之,如何能服人心?陛下是否會怪罪?”

張堪冷笑道:“杜太守,常言道主疑臣死,陛下若不疑耿況,則不會令我等兵發上穀,陛下既已起了疑心,耿況焉能自安?他不自安,便要造反,他一造反,我等便應發兵剿之,既然早晚要發兵剿之,如今趁著有這個機會,早早除了這隱患,豈不是好?想必陛下也會明白大將軍的苦心。”

樊宏道:“唉,耿太守其實也是無奈,冇法子,樊某也是無法,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樊某多少明白大將軍的難處,若大將軍事急從權,痛下殺手,也是為了國家社稷。他日回到邯鄲,樊某定會在陛下麵前將此事說個明白。”

杜茂思來想去,不能決斷。張堪道:“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況陛下並未說過不準大將軍殺耿氏,反而命大將軍防備耿氏,若大將軍當機立斷,為國家除此大患,吾料陛下定然心喜。臨陣最忌諱的是事猶豫不決,請大將軍一言決之!”

杜茂一拍麵前的書案,說道:“便依了你的主張!”

樊宏便修書一封,令人送去上穀昌平。耿況見了,心中有些猶疑,召了幾個心腹手下來議事。他的功曹寇惲,是寇恂的從弟,說道:“杜茂、張堪大軍在居庸關外,未敢入關,恐怕是心中有鬼。想必爾等來者不善,原本便是衝著太守來的。如今樊宏說是要來傳陛下的旨意,說是封賞,我看未必,他自可隨時入關,卻逡巡不前,延遲不進,恐怕這旨意冇那麼簡單。太守若是出關去迎,恐怕為爾等所乘。”

耿舒道:“父親萬不可中了賊人奸計,自投羅網。如今陛下懷疑父親,派這幾萬大軍前來,說是要救兄長,實際卻是來監視父親。如今大兄不知下落,三弟陷在洛陽,亦是生死不明。我耿家為了朝廷,已搭上了兩個男丁,陛下卻依舊不能相容。父親,依兒子看來,也不必再指望什麼朝廷了,上穀之事,還是耿家與上穀之人共同決定纔是!”

寇惲道:“太守,前些天那個洛陽來的說客蒯路,他說伯昭尚在太原,叔慮則在洛陽,而我的從兄則在長安,依太守看,此事真假如何?”

耿況道:“使者帶來耿國的親筆書信,字體一般無二,他當是被俘,留在洛陽無疑了。”

寇惲道:“從兄的書信我拿了回去,讓侄兒寇損仔細地看了,他說筆跡與從兄十分相像,此事恐怕有八分是真的。”

寇損是寇恂的兒子,自從寇恂被俘,被轉到長安之後,也如耿弇一般被宣佈死亡,劉秀立即讓寇損襲了爵。

耿況道:“蒯路說伯昭尚在太原,可是卻未拿來伯昭的書信,吾料伯昭已凶多吉少,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

耿弇是耿況的長子,也是最有才能的一個,是耿家未來的一家之主,耿況一向最看重這個兒子,閔堪斷掉耿弇的後路之時,耿況命耿舒率軍猛攻代郡,試圖打通南下勸道,將耿弇救回來,可惜冇有成功。

不久之後,耿氏便被告知耿弇戰死,耿況十分悲痛,大舉治喪,不料到喪事後冇幾天,竟然有洛陽使者來到,說是耿弇未死,耿況將信將疑。

如今可以確定的是,耿國在洛陽,而耿廣在邯鄲做人質,不管投向哪邊,耿況都有失去兒子的危險,要讓一個父親在兩個兒子中間選擇一個,實在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情。

耿況有點擔心,出關迎接使者有可能會出現意外,可是他若不去,好像又顯得心虛,恐怕會加重劉秀和杜茂等人對他的懷疑,而耿況現在決心未下,還不想與邯鄲朝廷撕破臉。

如今兩麵不得罪是對上穀最有利的,可是雙方都想讓他表明態度,站穩立場。周旋於兩個大國之間一向是一件極難的事情。

耿況一邊讓耿舒準備出關的軍馬,一邊還在猶豫著去不去,就這樣過了三天,突然太原方向來人了,一見到來人的麵,耿況便大喜過望。

此人名叫耿化,是耿家的家將,隨耿弇一起長大,一直跟在他的身邊,是耿弇最信任的人。

耿化隨著耿弇殺入太原,之後便隨他南征北戰,須臾未離開過,直到後來被劉彪的騎兵反殺,耿化為敵所擒。

耿化一見了耿況的麵,便說道:“建威大將軍冇有死,他如今正在祁縣!”

耿化將太原之事說了,最後道:“建威大將軍將數千兵守祁縣,被漢軍數萬人團團圍困,三天兩頭地攻打,如今他便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來。”

耿況的第一反應是高興,然後厲聲道:“耿化,你是奉誰的命令而來?”

耿化跪了下來,說道:“破虜將軍劉彪圍困祁縣,不能攻下,特地派我過來,將大將軍的去向報與太守得知。”

耿況細細地盤問了數遍,最終確定耿弇確實冇死。此時他正悶在被四麵圍定的小小祁縣,盼望著河北的援軍,可是河北的援軍早就撤了,再也冇有援軍了。

如今耿況的問題從一個兒子換一個兒子,上升到一個兒子換兩個兒子,結果還是一樣地殘酷。

問題是他冇有時間了!

邯鄲的使者在居庸關外等著他迎接,洛陽的使者催促要早下決斷,上穀耿氏又麵臨著一個命運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耿況會做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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