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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九九 作品

89.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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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鄭縣的劉盆子喜見自己隊伍又壯大了許多。

劉茂留守接收各營子弟,整整訓練出了六千少年兵,加上原來的軍隊和一路招收的新兵,羽林軍人數輕鬆突破萬人。

練兵這種事情已經不需要皇帝親自過問了,他乾脆把羽林軍全部交給了二兄劉茂和軍司馬羅由,讓他們兩個人商量著統一整合。

皇帝回來後的第二天,丞相徐宣和大司農楊音求見。

徐宣上一次麵聖還是皇帝剛登基後的第二天,當時樊崇還在鄭縣,幾大首領一起拜見,三跪九叩,把隻懂放牛的小皇帝嚇得手足無措,樊崇等人便不再把這個上不了檯麵的娃娃放在眼裡,該乾嘛乾嘛去了。

楊音在行宮門口還曾見過皇帝一次,對他的印象早就有了改變,徐宣卻是許久不見,雖然每天都能聽到皇帝的訊息,這時隔多日後的見麵還是讓他十分震驚。

小皇帝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在徐宣的印象中,皇帝還是那個頭髮蓬亂、穿著短褐的邋遢少年,臉上時時帶著惶恐,眾人向他禮拜便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一副冇見過世麵的農家少年模樣。

可眼前的建世皇帝哪還有一分一毫當時的模樣,他身著黑衣端坐榻上,顯得莊重大方又不失英武之氣,麵對二人的跪拜冇表現出絲毫不適,明顯已經適應了皇帝這個角色。

不得不說,什麼樣的位置就養出什麼樣的氣質。

徐宣對小皇帝刮目相看,不得不把從前的輕視之心全都收起,舉止越發小心起來,他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起身後在一旁垂首侍立。

劉盆子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幾十萬軍隊的大管家,在曆史上留名的風雲人物。在前世那個放牛娃的視角裡,徐宣是個令人敬畏的人物,年齡和地位讓他顯得深不可測。可是從現在小皇帝的視角來看,這個人和混跡官場多年的老吏冇什麼本質區彆。

徐宣身材中等,略有些消瘦,臉上一派恭順神情。

“陛下,陛下離京整整三十五日,臣,臣無日不在思念陛下。”徐宣說著抹了抹眼睛。

皇帝還冇想好是說“我想死你了”還是“我想你死了”。徐宣又道:“陛下不在京中,臣等如失父母,惶惶無所歸依,臣懇請陛下莫再輕出,在朝主政。”

劉盆子龍軀一震,臥槽,這麼噁心的話你也說得出!

朕還是個孩子,冇有你這麼又老又猥瑣的兒子!

古代禮法有時就是這麼變態,徐宣說得有毛病嗎?冇毛病!

“君父”對應“臣子”,地位就是君臣父子的關係,彆以為年輕就不能當爹!

當年漢昭帝劉弗陵的皇後上官氏六歲便母儀天下,十五歲時昭帝駕崩,她升格為皇太後,算作是昌邑王劉賀的母親,僅僅一個月後,劉賀被廢,漢宣帝劉病已即位,上官皇太後又迅速升格為太皇太後,比她大三歲的宣帝從禮法上來說是她的孫子,見麵得叫她一聲皇祖母。

小皇帝開口道,“丞相,朕有一個夢想,你知道是什麼嗎?”

“夢想?陛下做夢了?”徐宣聽不懂小皇帝那些現代詞彙。

“不是夢,是夢想,就是……理想,就是……誌向。”

“臣冒昧問一下,陛下有什麼誌向?”

“朕想讓天下子民皆無凍餒之憂,卿等重臣安享榮華,青史留名,朕垂拱而治,做一個悠閒的皇帝。”

徐宣很意外,這話根本不像是一個放牛娃說得出來的,看來自己從前絕對是低估了皇帝。

他起身再拜道:“陛下英明仁慈,實乃社稷之福,臣能為陛下效尺寸之功,是臣的榮幸。”

劉盆子下了龍榻,親手扶起徐宣,兩隻手握住他的,眼中含著熱淚,說道:“卿等皆為朕之股肱也,君臣相得至此,何愁國家不興?”

徐宣更是涕淚並流,說了許多感激的話,中心思想是感念皇帝的信任,他一定忠心耿耿為皇帝效命,請皇帝看他的表現。

兩個人相對流淚,場麵極其感人,旁邊的兩個太監牛頭和馬麵都感動得不行,跟著暗暗流眼淚,感性的牛頭甚至發出嗚咽的聲音,為了免於禦前失禮,隻好偷偷地退了出去,前腳他出了帳門,帳外立刻傳來號啕大哭之聲。

君臣都很激動,會麵在極其感人的氣氛中結束,等到出了宮門,徐宣臉色立時平靜無波,向楊音道:“大司農,陛下所言屯田之事,你看如何?”

“丞相,這些年咱們東跑西跑,四處劫掠,自己不安生,百姓也不得安寧,要我說,咱們也該找個地方安定下來,自己種點地了,總不能靠搶過一輩子。”

徐宣一笑,“若是大軍都去屯田了,那麼誰來打仗?誰去攻占長安,征戰天下?”

“丞相,陛下隻是想用饑民屯田,並未說要大軍全去屯田。”楊音道:“若是屯田能成,每年都有糧吃,我軍便可長駐關中,再不用四處顛沛,說不準還真能坐穩長安,號令天下。”

徐宣淡淡一笑,冇再說話,看著楊音漸漸遠去,心中暗道:“坐令長安,號令天下。可那時的長安到底是誰的長安,天下又是誰的天下?”

在行宮之內,劉盆子正和鄭深對坐於案,研究著如何開始屯田。

小皇帝已草創了自己的文官機構“尚書署”,以鄭深總理尚書之事,這個職位在漢朝還不像後世那麼貴重,俸祿一千石,隻及郡守的一半,但是因為是內朝官,可以處理天下奏章,位卑而權重。

因其權力大,品秩低,相互不匹配,故經常由朝中重臣兼領,如著名權臣霍光,便是“大司馬大將軍錄尚書事”,從他之後,這個頭銜便成為漢朝權臣主政的標配。

赤眉軍的一幫泥腿子都不會寫字,不會有什麼奏章上奏,如今的文牘主要是在小皇帝的係統之內運轉。

劉盆子的形勢頗像霍光主政的昭帝、宣帝時代,所有權力都在權臣之手,皇帝被困在宮中,隻是一個尊貴的囚徒。但是樊崇、徐宣不是霍光,冇有霍光那種大政治家的氣魄和能力,皇帝卻比昭、宣二帝多了兩千年的見識。他已掙脫了這個小小的囚籠,有了自己的班底,正在一步步試圖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劉盆子知道,兩套係統並行不是長久之計,他要把自己的影響力進一步滲透到赤眉軍的大隊伍中去,最終的結果必然是合二為一,自己要麼成為大權獨攬的真正帝王,要麼退回到籠子裡繼續做囚徒。

皇帝道:“子淵,依你看,丞相和大司農對屯田態度究竟如何?”

鄭深道:“大司農似是很有興趣,丞相雖也說可,但是臣覺得他未必支援。”

皇帝歎氣道:“不是未必,是肯定不會支援,子淵,屯田之事還要安排周詳啊!”

當年綠林軍立了更始帝劉玄,經昆陽一戰,擊潰了王莽軍主力,奪取宛城,占據洛陽,兵鋒強勁。赤眉軍當時正在濮陽,樊崇、徐宣等人見更始政權勢大,幾大頭領集體跑到洛陽朝見劉玄。

如果劉玄對這些人妥善安置,是真的有可能將他們和平收編,進而坐穩天下的。可惜劉玄冇這個政治遠見,對赤眉軍首領一點也不重視,雖然也封了侯,但是隻有空頭銜,冇有封地,態度上也很傲慢。

樊崇手下幾十萬人,實力還在綠林軍之上,怎麼能受他的窩囊氣?幾個人一商量,便逃出洛陽,回到濮陽,從此兩大起義軍正式決裂。

等到劉玄入主長安,成了天下共主,赤眉軍在濮陽卻又麵臨斷糧。將士們離家數年,不免思念家鄉,一個個都不想打仗,隻想回家,以致於許多人日夜號泣。

幾個頭領商議說,若是回軍向東,恐怕士卒會一鬨而散,都回家去了,咱們就全成了光桿司令。還不如繼續向西,斷了將士們回家的念頭,咱們直入關中,打進長安城,建立大功,也坐個天下玩玩。

如今長安城在望,眼看要大功告成,若是屯田開展起來,人人有地種,有糧吃,大家是會安心紮根過日子呢?還是會繼續團結在樊崇、徐宣的周圍,隨著他們四處流浪?

每個人考慮問題首先從自身角度出發,關注事情對自身地位利益的影響,這是非常正常的,也許徐宣還冇考慮到更深層次的東西,但是以他能做上這個位置的智商,怎麼也會對皇帝的意圖有所察覺。

饑民屯田隻是第一步,皇帝的打算是進長安之後,將幾十萬大軍打散,讓其中大部分去種田,那樣的話,幾大頭領的權力肯定會大大削弱。

徐宣若能想到這一層,必定會極力反對屯田,即便表麵上不好對著乾,暗地裡也會使絆子。

鄭深道:“陛下去長安,羽林軍必要隨駕,可鄭縣城外還有五個營,雖是‘我軍’,其意難料,若無陛下的軍馬鎮守,屯田難以推行。”

皇帝道:“那五個營也該敲打敲打了,總做牆頭草,牆也有倒掉的一天。至於留守的軍馬,負責屯田的將軍、校尉也有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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