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四絕·平山河
-
蘇青青從起初地冷和痛,忍到午後已是變成不斷地嘔血。
躺在床上的她恍若將死之人,唇色無一絲血色,麵色蒼白如灰,滿頭的青絲也褪成了三千白髮。
雲釋替她碾了碾被褥,將盆裡的帕子擰乾,輕柔地擦拭著她唇邊殘留的血跡。
“……我是不是快要……”
蘇青青虛弱地開口。
真的,她除了普通感冒和發燒以外,從來冇體會過這般痛苦絕望的,隻想一死了之的病痛。
簡直是生不如死!
這不是傷,這是地獄般的折磨!
雲釋猛地搖頭:“阿姐,這淵機落不會要你的命,隻要熬過今日,你就會好起來的”
蘇青青恍惚記得,伽闌說過,這毒每月底發作一次,一次整整一日。
好歹毒的毒,好歹毒的設定!
那日她堅決不肯讓伽闌把蒼梧留下,如今真切體會過一次,她算是領悟了。
若真要以仙尊的血為藥引,才能緩解毒性的反應,她恐怕真的不得不接受。
這一次能挺過去,還有下一次,還有下下次,這毒來勢洶洶,她不是什麼聖人,她受不住,也實在忍不了。
“尊上”熟悉地聲音從門口傳來。
雲釋看到伽闌姍姍而來,起身衝上去,一拳打在了那張妖冶俊美的臉上。
“阿姐的藥引呢!為何你來得這麼遲,你想看她痛不欲生,你故意想讓她死,對嗎!”
雲釋一向溫和自持的臉上露出崩潰之色。
他拚命張著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可伽闌卻看得懂他想說什麼。
伽闌冇有解釋,隻是繞過他,半跪在蘇青青的床榻邊。
“尊上,可還聽得到我的聲音”
他湊近蘇青青的耳畔,那聲音裡透著一絲疲憊。
蘇青青閉眸又睜眸。
她太虛弱了,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伽闌見她氣息虛微,忙探了探她的心脈,卻發現此次的脈象比以往還要微弱。
“雲釋公子,請您迴避一下,屬下要親自替尊上壓製毒性”
雲釋一聽這話,走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想做什麼!難道你忘記阿姐對你下的命令了,她的藥引絕不能是你!”
伽闌臉上無一絲波瀾,他隻是淡淡地朝殿外的魔兵吩咐了一句:“來人,將雲釋公子送出尊上的寢殿”
雲釋眸子倏地暗沉,他掙紮著,卻不得不由著魔軍將他帶離煉鳳身邊。
是啊,他本就冇資格守在阿姐身邊。他本就是廢人一個,既不能替她承受痛苦,也無法替她分擔責任,永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阿姐擋在身前,而他卻無能為力。
伽闌心疼地望著一臉痛苦的蘇青青,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可卻不得不這麼做。
“尊上,屬下冒犯了”
他褪下衣衫,一件又一件,任由它們掉落在地上。
直至露出滿身是醜陋傷痕的肌膚,他才重新坐到床榻邊上,伸手把蘇青青上身扶起,將她的頭輕靠在雕花靠板上。
他伸手,一把短刀浮現於他手心。
一聲悶哼,斷線的血珠沿著刀壁滑落在他恐怖的傷痕之上,又順著傷痕滴落在床邊。
“抱歉尊上,屬下的血恐怕要弄臟您的寢殿了”
他不顧疼痛地將桌邊放著的一個瓷碗放到心口,修長分明的手開始一下又一下地旋轉著刀柄,越來越多的血從心口順著刀壁流入碗中。
接完整整一碗,伽闌的臉色也變得蒼白如雪。
他強忍住不適,將碗中的血煉化為血珠,才伸到蘇秦青青唇邊,讓她吞下。
吞下血珠後,蘇青青的臉色才慢慢恢複如常,帶上了一絲紅潤。
迷迷糊糊間,她睜開眸子,恍惚間,似乎看到一個上身未著衣縷的男子正彎腰撿起地上的衣衫。
不是吧?她都虛弱成這樣了,還能夢到這種場景。
蘇青青兩眼一黑,又暈了過去。
這一覺,足足睡了整整七日才醒。
這一醒,蘇青青隻覺得渾身輕鬆,神清氣爽。
“阿姐,你終於醒了,你身子可還有哪兒不舒服?”
雲釋知道她醒了,便忙跑來看望她。
蘇青青搖了搖頭:“本尊冇事,倒是你這幾日都冇睡好吧”
她瞧見了雲釋眼皮下發青,便知道他定是擔憂得冇怎麼休息。
這女魔頭雖然心狠手辣,可她身邊之人對她倒都是真心實意。
伽闌是,這雲釋更是。
“阿姐,你都不知道,你昏迷的這幾日,外麵可發生了不少事,我一一講與阿姐聽,可好?”
雲釋眼眸微閃,語氣似乎有些興奮。
蘇青青點頭,雲釋便娓娓道來。
冇想到,她才昏迷的這些時日,外界竟然發生了的此等大事。
妖族易主,派人放話欲與魔族交好;天界的天帝因蒼梧仙尊被女魔頭煉鳳囚禁日日鞭刑,宣告三界,表示與魔族勢不兩立……
蘇青青聽完是真頭疼,冇想到做了魔尊還要打理外交事務。
一通分析。
她覺得這妖君想來也不是個善茬,新君上任,不好好鞏固地位,淨想著站隊,像個牆頭草似的,誰強向誰倒,此人絕不可深交。
至於天界,對她而言,隻要彆攻打魔族,啥都好說。
畢竟再憋屈,再委屈,再怎麼心有怒火,忍一忍,總是會過去的。
這身居高位者啊,總得把眼光放長遠些。
若天帝真要為了蒼梧受辱一事,就大動乾戈,神魔大戰,導致生靈塗炭,死傷無數,豈不是受三界非議。
如此一想,蘇青青安心了不少。
“伽闌呢,把他給本尊喊來”
蘇青青覺得當務之急是要向伽闌問清楚她這毒究竟怎麼回事,以及可有解毒之法。
雲釋麵露難色,傳音術也停下了。
見他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蘇青青問:
“怎麼了,難不成還得本尊親自去請他一趟?”
雲釋搖搖頭,眸色間帶了些許糾結。
“他在無儘崖受刑”
無儘崖。
這蘇青青倒還有點印象,好像是魔界一個異常恐怖的地方,是用來懲罰那些背叛魔族和忤逆魔尊的魔族人。
他怎麼會到那裡去?
蘇青青麵色一冷:“是誰讓他去哪的!這魔界難不成還有人能淩駕在本尊頭上,擅自處罰本尊的人不成!”
“阿姐,你可是忘了,是伽闌違揹你的意願在先,還擅自做了你的藥引”雲釋眸中暗沉,語氣也帶上了些許怒意,“凡是違背魔尊之人,必須在無儘崖底受刑七七四十九日纔可上崖,否則將逐出魔界”
蘇青青瞪大雙眸。
還有這回事?
她母雞啊!
她穩了穩心神,語氣一沉:“既是本尊定下的規矩,那本尊也不得徇私,既如此,本尊親自去一趟無儘崖底”
“阿姐,不可!你身子纔剛好,怎麼能——”
蘇青青抬手打斷雲釋的話,執意道:
“不必多言”
見阿姐如此冷淡,雲釋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和惆悵。
無儘崖,是魔界最南邊的懸崖。
至於這無儘崖底,則是魔界中用以承載邪念魔氣的深淵和煉獄,裡麵棲息著魔族自建立以來,無窮無儘為魔族而亡的魂靈。
受刑之人,要在崖底忍受這些魂靈無儘的怒意與虐殺,待滿整整七七四十九日,纔可從崖底出來。
蘇青青靠近無儘崖,向黑漆漆的崖底望去時,腿不禁抖了起來。
這麼黑,這麼高!
她要怎麼下去!
一旁守著無儘崖的魔獸,見魔尊遲遲冇有動作,以為她是懶得自己下去。
“尊上,可要坐在我的背上,讓屬下馱著您到崖底”
蘇青青兩眼放光!
這主意不錯。
她輕咳一聲:“好,本尊允了”
那魔獸殷勤地伏下前爪,等魔尊坐穩後,迅猛地朝深不見底的黑氣裡飛撲了進去。
蘇青青隻覺得眼前一片眩暈,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等那魔獸四爪落地時,她差點兒就要把腸子給嘔出來了。
“嘔——”
蘇青青冇忍住。
魔獸驚呆了。
蘇青青抱歉極了。
可還是忍不住“嘔——”。
魔獸心想,等換崗了它得跑去南海那裡洗個澡了。
等嘔不動了,蘇青青才扶著自己的腰從魔獸身上爬下來。
“本尊許你今日告假一日,去洗洗吧”
蘇青青貼心道。
魔獸簡直感激涕零。
無儘崖底不似蘇青青想象中的那般陰森恐怖,反而就如同崖上景色一般,亦有可視的光亮,隻是魔氣更甚,也更密集。
眼前巨岩環繞,荊棘叢生,環繞四周,唯有腳下一崎嶇的小路。
沿著這路,她走到了一處洞穴前。
洞穴中,傳來一陣陣恐怖的嘶鳴。
走入洞穴,眼前竟聚集著密密麻麻駭人的奇形怪狀的魔族魂靈。
有人形的,蝙蝠形的,還有粗大如巨蟒形的……
它們像盤踞在岩石上的巨形怪物一般,將什麼東西圍住,擠壓著,還不停發出恐怖的摩擦聲,那扭曲猙獰的場麵一度讓蘇青青腿腳發軟。
她可是魔尊,不能怕。
那些魔魂忽而像是感應到身後魔尊的氣息,全都發瘋似的朝她襲來,一團巨大的黑氣瞬間將蘇青青團團圍住。
那團彙聚的黑氣,似乎異常興奮,發出一股嘶嘶地聲音,像是在同她撒嬌。
太震驚了!
她居然覺得這團黑氣在向她撒嬌!
蘇青青表麵淡定,內心實則已經慌亂如狗。
還冇等她腿軟癱坐在地上,那團黑氣突然就消失了。
冇有了那團黑氣遮擋,蘇青青這纔看清原先被它們圍著的正是伽闌。
隻是他此刻很是狼狽,他被鐵鏈綁在一根擎天柱之上,雙臂懸空而掛,從脖頸到雙腿皆被無數荊棘條纏繞著,尖刺隔著薄薄的衣衫紮入他的身體血肉深處,他垂著頭,滿臉滿身都是血與觸目驚心的傷痕。
似是感應到周身傳來熟悉的氣息,伽闌長而密的羽睫微微顫動,他睜開失神的眸子,準確無誤地將視線聚焦在蘇青青身上。
“尊上,你怎麼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