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魏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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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麓山頂，道觀舊址，隻剩殘垣斷壁，遍地狼藉。一雙鎏金紋黑色長靴毫無征兆地出現，一道頎長身影漸漸凝實。此人身長八尺有餘，身披絳紅色百獸紋羅袍，腰束大帶，圓領大袖，領口袖口綴著金絲紋樣。他頭戴曲翅襆頭，麵容清秀，是個青年才俊的模樣。官服男人鼻翼翕動，而後微微頷首，“果真有道果出世。”他大袖一蕩，露出修長手指，朝前方輕抓。下一刻，土石廢墟中微顫，從中飛出一道流光，被他擒在手中。那流光包裹的，乃是老道士備用的斷續丹，昨夜被錢尚海吃了去。官服男人將形狀大變的木盒捧在手中，把玩一番，心中歎道：“玉煉變木煉，朽木煥生機。觸類旁通，生死輪換，這是木道大宗師手段！莫非是哪位老仙人埋下的閒棋……”四下探查一番，並未尋得道果的蹤跡，那份斷續丹的藥香反而愈發濃烈，將本就稀薄的道果香氣掩蓋了。“真是好手段！”官服男人望著錢尚海逃跑的方向，心想，“既然這位不願我探尋道果，那便尋藥香去瞧一瞧！”且說錢尚海這邊，昨夜失足掉落山澗，在水塘泡了一夜，終於是醒轉過來。那斷續丹藥性非同尋常，縱使錢尚海有中上之資，也不能消化幾成藥性，更多的精華竟是從他的毛孔鑽出來，溶解在水塘。錢尚海靠在水邊青石上，頗有恍如隔世之感。莫名其妙的，就剩他一個人了。不經意間，手指摸到一個有些綿軟的事物，他初以為是水草一類，拿起來一看，臉上就變了顏色。這東西竟然是那條泥塑右臂！在水泡一夜，外部的泥土早已軟化了，露出來麵的茅草，也早都成了絮狀。錢尚海捏一捏這殘缺手臂，指尖竟傳來些許堅硬冰冷的感覺。撇開那些爛泥和茅草，手臂內部逐漸顯出一把亮短劍。這短劍的刃部有一長，好似玉質的柄部也有一長。玉柄入手溫潤，那劍刃僅僅是看上去，都有膽戰心驚之感。玉柄摸起來有些粗糙，好像刻了字。錢尚海對著陽光瞧了瞧，好像是“劍指百花”四字，豎著刻在玉柄上。再看劍刃，有個皮膚紅潤，骨骼晶瑩外露的老道麵容從中浮現出來，他看第一眼還不覺得熟悉，再看一眼就知道了，這原來是自家師傅雷束春。“師傅啊……”錢尚海將短劍舉起來，放在光線下仔細觀察，口中喃喃自語，不斷訴說自己如今的無助。“師傅曾說，中原門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各流派的新事物層出不窮。正道以七大派為首，其中元華門以魂道聞名，必定有養魂安魂的高深辦法。”錢尚海思索未來出路，腦中念頭飛舞碰撞，“昨夜師傅耗費魂魄底蘊，許是將那山魈又傷了，如今這畜生多半在養傷，正是我出發北上的好時機……”不知何時，那劍刃上映出的臉龐竟然發生了變化。錢尚海穩定心緒，凝神細看，似乎是個麵容清秀的男子麵龐。心頭疑惑間，他後頸處升起絲絲瘙癢，甚至有淺淺的溫熱之感。錢尚海心中警鈴大作，立刻向前撲出，與身後之物拉開距離，隨後轉身拍擊水麵，虛張聲勢，試圖嚇退身後的存在。那官服男子本是雙手背在身後，深深彎著腰，頭顱甚至低過了膝蓋。此時見水浪掀起，不躲不避，任由水浪劈頭蓋臉澆下，襆頭、衣襟都打濕了。錢尚海見到行為如此怪異的活人，心中警惕更甚，眼珠左轉右轉，尋找最近的逃跑路線。那官服怪人伸出鮮紅舌頭，舔了舔唇邊水漬，臉上露出陶醉神色，心道：“如此藥性，在貢丹中也算不凡了！不過那道果卻不在此處……”他催動袖中法器，袖袍一震，水漬就蒸發了，化作霧氣氤氳在空氣中，看得錢尚海心頭震顫：“又是一個修士！”“小友莫要驚慌，在下監天司魏人先，對你並無惡意，”那官服男人悠悠開腔，語氣平和，“小友可是那山頂道觀的弟子？如今那處道觀隻剩殘垣斷壁，小友可知道發生了什？”錢尚海心中流露出些許情緒來，忍不住落了幾滴淚，半真半假地作了哭腔：“山有一隻山魈妖怪，夜闖來道觀，師傅抵禦不得，拚儘全力送我離開……這位大人，您可曾見到我師傅？師傅的年紀大了……”說到一半，他有些真的哽咽起來。魏人先長歎：“小友節哀，你那師傅恐怕已遭遇不測了。”隨後，他又露出揶揄笑容：“不過，你手中那把短劍上，可是寄宿著你師傅呢！”隻見魏人先一抖大袖，手掌空抓，錢尚海手中短劍就開始劇烈顫動，即刻脫手，被攝進魏人先掌中。錢尚海身子稍矮，看見魏人先袖中手腕上有一串珠子，他攝取短劍時，其中一顆珠子迅速亮起，又迅速暗淡。“劍指百花？”魏人先笑容凝滯，忽然覺得手中之物乃是燙手山芋了，腦中思緒飄忽：“這百花傳承乃是劫道無上宗師的手筆，近年來頻頻現世，不過都是些苟活小道，更不見攻伐殺招。這百花劍相當於開啟傳承的鑰匙，先前已經出現九十八柄了，界內推測此劍共有百柄，越往後出現的劍，能開啟的傳承越豐富。如今我拿到這劍，恐怕已經被那些日夜推算的傢夥們知曉了……”錢尚海見魏人先愣在原地，走也不是，搶也不是，便壯起膽子問道：“大人，那短劍是師傅留下來的唯一遺物，我不知道其中有何奧秘，但若是師傅還活著，弟子是一定要救師傅的！無論如何也要救的！不知大人可能將短劍歸還於我……”魏人先聽聞此話，心思一動，“此子多半是仙人棋子……雖然百花道人早已殞命多年，徒子徒孫也被他吞噬殆儘，但並非不可能仍有傳人。我不如順遂這位的意思，令此子執劍，推到風口，帶他進入凡俗江湖，試探出家族門派的手段，最後借朝廷王道手段強奪或招安得到傳承之人……”心中想定，他換了和善麵孔，讚歎道：“小友與師傅的感情令在下頗為感動！這短劍是養魂寶器，不必擔憂你師傅的狀態。”說罷，他向前送手，短劍緩緩飛回錢尚海手中，他又道：“在下奉命來此，正是為了斬妖除魔。小友可願隨我去斬了那山魈？”“若能為師傅報仇，尚海感激不儘！”錢尚海早已爬上岸邊，隔著水塘對魏人先半跪行禮，口中說道：“不過那山魈狡猾靈活，我也不知它跑去了哪……”“哈哈，小事一樁！”魏人先右腿空踢，抖起羅袍，那羅袍右腹處繡了一隻勇武飛鷹，在這一抖之下撲棱棱鑽出來，振翅高飛，頃刻就在天空隻剩下個黑點。“小友，隨我來！”魏人先踏空而行，抓住錢尚海一側臂膀，將其單手拎起來，向安戛的方向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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