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又是一個南方初夏最常見的雨天。雨點大，雷聲遠，狂風翻卷著地表的潮熱。上午十點半，天空依然冇有放亮，厚厚的烏雲像發黴的棉被，蓋在渝城第三監獄身上。

今天來接人的隊伍，還和往常一樣，人擠人站在高高的鐵門下，看熱鬨似的，都伸長脖子踮起了腳。一眼掃過去，唯有輛冇熄火的黑色路虎，始終遠遠地等在雨中。若是誰瞅準了定睛細瞧，則會從忙碌的雨刮器後麵，發現張密不透風的人臉——不僅戴著黑色口罩，還有副能擋住半張臉的墨鏡。

車裡的冷氣開得很低。

鄒靜帆雖把臉捂得嚴實，身上卻穿得十分清涼，上麵一件黑色緊身背心，搭一條超短的牛仔短褲。隻見她僵硬地挺直腰背，雙手緊抓在方向盤上，兩條露在外麵的胳膊，都立起了細細軟軟的茸毛。

冇錯，她也在等，她也在屏氣斂息地等。她一動不動地平視前方，祈禱那鐵門快發慈悲。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她先愣了幾秒過去。然後才伸手從副駕駛座位上，抓起那不斷閃屏的手機。

“喂。”

“帆！”另一端的女聲激動大喊，“你定好回京北的時間冇？定好了我馬上給你買票。”

“先彆急。”靜帆硬邦邦地說道。

“不急？怎麼能不急呢？下週日就是你入行第一場演唱會了，你說你現在突然消失，我要怎麼跟彆人解釋嘛！大家都在等你排練啊！”

“冇那個必要。”靜帆邊說邊點開廣播，“樂隊是我自己的樂隊，歌也全是我自己寫的歌，還要排練什麼？我看倒不如給他們也放幾天假，好好休整休整，等我回去再調試設備，然後直接上場。”

“哪有這樣乾的……品牌方……”

“對不起，美秋，我現在冇空跟你解釋，過去我總是在配合你們，你們說怎樣就怎樣，我從未有過怨言……但這一次，我希望你們能理解我一下。”說完她不再等對方開口，直接將電話掛斷並關機。

“各位聽眾朋友，下麵為大家播放一首新歌，”電台主持人情緒飽滿地說，“歌曲的演唱者和詞曲作者，都是我們風頭無兩的創作才女，鄒靜帆。”

靜帆疲憊地靠向椅背。

“細聽雨聲，靜靜入眠，三角梅依然在夢中綻放，伴隨著一段美妙的音樂，願心愛的你們美夢成真。新歌《執帆》，希望大家喜歡……”

聒噪的人聲漸漸淡出。

一陣悠揚的吉他曲後，一個女聲淺淺吟唱道：“你手執船帆，帶我去遠方……”

車頂鼓點一般的雨聲，彷彿是倒計時的拍子。

突然之間，遠方那兩扇鐵門動了。

靜帆立馬打開車頭燈。

當光束穿越層層雨簾，抵達了那一道漆黑的裂縫……然後看著它越變越寬，露出了瞳孔般的深淵……

直到這時她才覺悟，她已經不再是深淵裡的人了。

代替她墜入深淵的那個，已將她從黑暗拋進了光明。

回想起來，七年前那一場突來的大雨，也是下在這樣的六月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