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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不演替 作品

第十三章 夢中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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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尚海再醒來時,已是躺在木盆中,身上似乎裹著什很厚的布料,還有些稀薄的奶水香氣。他感到身軀無力,頭顱亦動不了,隻能看見天空,看晝夜交替,看雲捲雲舒。他在河水中隨波逐流,每分每秒都在虛弱和饑餓的煎熬之中渡過,冇有力氣撐開繈褓,冇有力氣高聲喊叫,冇有任何能力掌控自己的命運。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木盆衝進蘆葦蕩,驚起蚊蟲鳥雀。那些食腐的蟲豸似是嗅到死亡的味道,盤旋在木盆上方,靜待他的死亡。錢尚海感到肚臍周圍傳來一圈溫熱,片刻後,這木盆悠悠飛起,離開蘆葦蕩,來到岸上。“師傅!”他在心中驚呼,身體卻隻能用儘最後的力氣,發出沙啞的抽泣。接他上岸的,正是與他日夜相處十六年的老道士,那一襲道袍讓他心安許多。那老道士將木盆內的嬰兒抱起,麵懷期待地剝開繈褓,看到擺在嬰兒肚臍周圍的五枚銅錢,露出一個得意笑容。“興武通寶!我那百花祖師像已是成了!”他收起銅錢,才細看懷中瞿瘦嬰兒,先是露出嫌惡神態,又思索一番,輕聲道:“至少十四年,至多二十年,我那劫難便要來了……劫難凶險,我若壞了肉身,還需一個奪舍的軀殼。”老道士將嬰兒重新包裹入繈褓中,又道:“貧道俗名錢家盛,孩子,你以後就叫錢尚海了。”錢尚海目睹此情此景,心中喜悲參半,喜的是再見師傅,悲的是知曉當年真相。“師傅要把我做奪舍軀殼……這有何不可呢?我這條命是師傅給的,養育之恩何以報答!”“不過……”他又想,“師傅之名,莫不是雷束春?”這個世界彷彿聽見了他的心聲,周遭景象如同被拉長一般,隻剩下色彩流光,到最後,色彩都褪去了。再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侍立在一位中年廚師身旁,那人衣著樸素,腰間掛著一塊金令,上書一個“庖”字。他聽自己這具身體粗聲問道:“師傅,請問‘劫’為何物?”那廚師不做聲,從旁取來一尾鮮魚,對半剖開,又在其上改刀,刀痕交錯相間,柔和順滑。隨後,廚師抓來幾撮稀碎粉末,在魚上抓抹均勻,便將魚扔進一旁熱油鍋中。再片刻,廚師撈出魚肉,放入盛滿水的鐵鍋中,蓋上鍋蓋。錢尚海有些許明悟,但這具身體卻是有些站立不穩,朝廚師深深行禮,蹣跚退下了。眼前又是一黑,再睜眼,他已經跪在一處青石廣場上,頭顱低垂,視線所及隻有石磚。“抬起頭來。”那聲音溫和中帶著威嚴,像農夫又像帝王。這具身體重重磕頭,帶著哽咽大喊:“師傅,弟子來報恩了!祝師傅大勝!”說完,便立刻抬頭,跪姿變盤腿,體內法力隆隆滾動,在頭頂逼出三朵喇叭花形的事物。錢尚海趁機觀察眼前人,此人看上去是個老農,赤足裹泥,褲腳挽起,麻布粗衣,頸掛白巾,雙眉過鬢,雙耳長垂,眉心痣黑。不知道這具身體做出了什表情,隻見眼前人大笑道:“有汝心意,吾道無阻!師傅去也!”霎時間天地變色,黑雲藏劫雷,白雲載天兵,那老農昂揚踏空而立,周身浮現出數百朵花來,這些花有大有小,有單瓣有疊瓣,七彩色皆有。那老農向天一指,花朵發散開來,隨即一點點消失,好像被什東西吃掉了,天空中雷劫天兵未見消減。那老農頭頂再冒出三朵花來,每一朵都如鍋蓋一般龐大,花瓣繁複華麗,色彩繽紛。三花花心處生出磅吸攝之力,將雷劫天兵牽扯下來,竟一口吞下了。劫難儘去,但天威不散,雲層湧來,構成扭曲宮殿,一道恐怖身影低垂頭顱,朝老農方向投來一瞥。下一刻,錢尚海隻覺得天空閃爍。再下一刻,老農已經消失不見,天空中落下粘稠血雨。錢尚海茫然,卻聽這具身體顫抖著喃喃道:“師傅……師傅被吃了?”“師傅!師傅啊!哈哈哈哈!”這具身體忽然狂笑起來,“我們修道就是為了被吃掉嗎!一切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嗎!”“我雷束春不甘心,我不服啊!賊老天!這世間哪有隻吃珍饈美饌的道理!你今日不吃我,他日我便要讓你追著我吃,吃到嘴才發覺,你吃的乃是狗屎!”轟!一道天雷閃過,雷束春就被劈碎了三花,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錢尚海的意識也彷彿被重錘擊打,視野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隱隱綽綽有個道袍身影,錢尚海看不真切,隻覺得是個親熟之人。他奔跑起來,離那人影越來越近,黑暗中也冒出來越來越多的光隙,這個世界好像要在他的奔跑中碎裂了。那人影衣袂飄飄,錢尚海伸手抓去,隻覺得有什東西從右手滑落。那人影轉過身,衣袍化作青色,手好像多了一把短劍,對他的方向揮出一劍。腦海中恍然有驚雷炸響,錢尚海頓覺腦中清明,睜開雙眼,未等他看清形勢,便聽及一道輕喝。“醒了?接劍!”百花短劍如流光飛來,錢尚海握住玉柄,隨手斬卻身側襲來的高瘦鬼影。“請教閣下,如今是什狀況?”那青衣人壓抑著喘息,心中想:“短劍在我手這般沉重,在他那似乎輕薄如紙,莫非還認主了不成,真是好命……”一邊想著,青衣人高聲道:“如今我等身在夢中,外界肉身都陷入沉睡,尚不知要被賊人如何對待,需想辦法快些出去!”“如何出去?”“我等都是赤身入夢,隻有你那把短劍不受夢境排斥!”二人立足虛無,天上地下都是奔湧的鬼影,那青衣人朝錢尚海跑來,其身軀好像遭受數次攻擊,渾身垂流白煙。而錢尚海的左臂也在遭受腐蝕,如今已消磨到肩部。“我有一劍破妄,你我二人合力施展,從這出去!”錢尚海應一聲好,也揮舞短劍向青衣人跑去。二人背向相倚,一人右手握劍,一人左手握右手。隻聽青衣人口中念出一串敕令,最後一聲敕下,身體都虛幻許多,隨即怒喝道:“斬!”錢尚海應聲揮手,劍刃光芒四射,白亮耀光攝人心神。這道光一揮出去,就帶上了摧枯拉朽之勢,破碎夢境虛無,將二人魂魄一齊接引出去。錢尚海魂魄歸體,頓感疑惑,一時間找不到四肢五臟各在何處,隻覺得有無數道巨力從四麵八方襲來,不斷捶打他,好像他小煉人氣丹胚一樣。頭顱左右轉動,視線所及都是青銅牆壁,好像是在一個巨大爐鼎的空腔之內。再向下看,隻見肉浪滾滾,自己的腦袋就長在這一汪肉海中,不遠處有一座小肉山,那也是一個頭,麵容清麗,看起來像是方纔夢中的青衣人。“閣下,如今又是什情況?”那俏麗人臉已是怒意滿盈了,眉間帶煞,咬碎銀牙,不管錢尚海的疑問,隻是長嘯一聲:“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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