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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煒華 作品

第二部分 燃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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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歲末,他未曾見過的最後一場大雪。

我累了。王棟低沉的聲音傳至耳旁,我快撐不下去了。沒關係,等明天雪停了,我們一塊出去散心。你飲下最後一滴酒,似有些深情地望著他。

恐怕撐不到明天了……

他仍然低著頭,不知道為什麼。

那時的你不會想到這次的久彆真的成為了你筆下永久的訣彆。

近乎快夜裡九點,你和他緩慢的從橋的這頭走向那一頭。

他一直沉默寡言,頭死命的垂下,你也一樣。

你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就像你也不知為何他會成為你身旁的這副模樣,耷拉著雙眼,頭髮濕漉漉地落滿了眼角,眼神中存滿了絕望。雪下得大了起來,這座城市已經被濃厚的白色迷霧所籠蓋了,一點光也不見。

你送他到了樓下。

快上去吧。你說,明天一塊出去。

你還會背那首詩嗎?他似乎語氣中已經帶著些嗚咽的問。

你忽然立住了,哪首?

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

天明……你被他打斷了。

這句留到明天再背吧。他說。

好。

你朝他相反的方向走了幾米,他忽然開口,陳年,能抱抱我嗎?

你毫不猶豫地轉過身衝向他,用那雙溫熱的手抱住了他冰冷的後背,他還在顫抖。

王棟回神的那一刻哭出了聲。

你安慰道,冇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三日後……

還好嗎?你推開門。

屋內隻剩下他的父親,屋外一片雪白,將那無比美豔的紅徹底地掩蓋了。你短暫地慰問幾句後便逃了出來,失了魂似地走在這幻象一般的異世界。

白色雪花為何不能夠變得鮮紅?明明連夜裡都會出現晚霞的。

你忽然想起了些什麼,停住腳步,瞳孔忽然放射到巨大,嘴裡喃喃道:

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彆。

2020年5月24日,陰。

這天你原本以為會下起雨的,隻可惜這整整一日的光陰儘被陰雲籠罩著,似乎有些不合時宜的風,吹散了這片雲,透出了幾秒鐘的微光。這樣的風來得多麼巧,在你最哀痛的時候,那束光照在了床腳,彷彿末日前的最後一絲告彆。

祖父的房間在這個晚上變得人來人往,我拿著本書蹲在靠北的陽台上,那裡分外寧靜。大家的交談都變得低沉,冇有過多的冗雜的話語,隻有極致的點到分寸的問候。窗外似乎要下起雨了,這片光暈下為何永久地隻有這茫茫刺骨的黑,這黑不能夠生吞這夜,於是便隻得裝飾這朦朧的夜。

聽見酒杯間來回的碰撞是在一個小時後了,當時大家都在喝酒,喝的似乎都已成悶酒,毫無清爽之言。我合上書,靜靜地望著窗外。窗外快要起雨了,這雨是能夠救贖人間的雨,是能夠衝破陰霾的雨,或許也能夠成為殺死這人的雨。

翌日清早,父親嚴令我這日必須前去學校,無論如何,我都為拗不過他的心思,但我這次卻格外的後怕。一個早上我都冇有聽進去一點課,午間正在食堂吃飯,陳海龍走過來問我,你為什麼看起來像一塊冰?什麼意思?我反問。和快碎了一樣。他回答。我並不知好朋友是如何界定的,或許就是可以跟他無條件的講很多話,或者說,無話不談。

你放心,你祖父定然冇事。他沉悶且磁性的話傳進左耳,我如有所語,但隻能凝望著他黝黑的皮膚和那雙穿透我渾身的雙眼。於是我向他求了助,幫我從學校裡脫身出來,這是我到現今為止都十分感念他的一件事,若不是他,我怕是已經隨著祖父命喪黃泉。我奮力朝家趕,衝進門的一瞬,我知道,今日便是這一切的終點了。窗外下起了雨,漸漸地越來越大,覆蓋了整個州沽。整個屋子都昏暗異常,難得的是,我冇敢進去。那間屬於祖父的房間裡頻頻傳來吸氣和吐氣的聲響,除此之外,寂靜非常。快半個小時的時候,他們出來了一趟,又進去了。我坐在沙發旁,雙眼注視著電視機,關閉的螢幕上倒映出了灰黑色的我,和這個天氣毫無疑義地符合此刻的我。

屋內傳出哭聲,此時的我正注視著那電視,漸漸地,眼角邊劃過淚痕,我閉上了雙眼,很久,很久。直到再次睜開時,哭聲不減反增,我也想像他們一樣哭出聲,嚎啕大哭,就像是雪崩一般的肆無忌憚的哭,可我就是哭不出來,除了前麵的那兩滴淚之外,冇有了其他。深夜裡了,柔曼的光刺透我的眼,我起身去檢視,隻見祖父的那間空房間內金光閃閃,當掀開那布簾時,光便透出了窗,墮入了雨中。三日後,是要到發喪的日子了。我仍舊麵無表情地無比嚴肅地處理完了這所有的事,直到這晚的十一點左右。

他們都走了,隻剩我一人。我聽著舒緩的純音樂,拉開那道房間的門,眼神中頓時佈滿了淚,恍然間,我看到了雲中的明月,還有那次未曾進去的憾。我跪倒在地上,從無聲到有聲,從淚珠的滾落到生命的所不能承受之重,這樣的光以後都不會再相見,抬頭看看,濃鬱中到底何為生死,我給不出答案,隻因淚水填滿了喉道,嗚咽的講不話來,困惑中,這場屬於我自己的夢也該醒了。

我無數次地夢迴那一天,祖父的模樣刻印在那房間的各處,使人無法遺忘,也不再可能遺忘。這種痛是一劑慢性的藥,自從注射進你的身體,就會慢慢地擴散,直到身體的每個角落都被填滿,這種夢纔會醒來,然後又會墜入另一個夢,來來回回,了無生趣。

我用手碰到了他,自從王棟自殺後,我從未這樣難過,這種難過穿破心靈,難以企及也難以讓人忘懷。

如何忘記一個人?我飲下最後一滴酒,準備起身回房,但談不上休息。彆太難過了,冇事的,一定都會過去的。鄭曉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他緩緩上前拍了拍我的肩,那種感覺就彷彿一年前的冬天,我抱住王棟的那一瞬間,一種冰與火的對立在這一刻炸裂開來,永不消散,徹底亡溺在名為記憶的深海中,讓人無法透過那濃黑色的光,我的靈魂被鄭曉拍肩的這一下徹徹底底的與我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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