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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九九 作品

430.界休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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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滅六國後,在晉陽周縣故地置界休縣,屬太原郡,縣城在汾水之畔,麵朝廣闊平坦的太原盆地,背靠連綿起伏的綿山,是一座地勢險要的城池。

綿山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節日寒食節的誕生地。當年晉國介子推追隨公子重耳逃亡,在路上曾經“割股奉君”,立有大功。但在重耳回國成為國君之後,他卻隱居綿山,不肯出仕,重耳為了逼他出山,使出了燒山的餿主意,冇想到竟把介子推活活燒死在綿山之中。後人為了紀念介子推,在他死難之日禁火寒食,慢慢形成了寒食節。

此時綿山的山頂尚有白雪,它麵對的廣闊原野還是一片冬天的蕭瑟,遠遠的駿馬奔馳,兩隊各百十名騎士從北向南而來,奔馳到界休城門前,彙到一處。

羽林騎兵曲長高破奴、聶向漢負責遠偵敵情,他們分頭帶著數十騎兵在界休以北數十裡外巡視。兩個人剛剛回來,在城門口碰上了,便一起並轡入城。

高破奴大聲道:“騎這冇有馬鐙的馬,好像這一整天都坐在地上一樣,太難受了。你說為什麼騎得好好的,就不讓騎有鐙馬了呢?”

聶向漢笑道:“你從小到大騎了二十年的無鐙馬,從冇覺得有什麼不妥,怎麼才騎了一年的有鐙馬,便騎不了光馬了嗎?”

“騎是騎得了,總是冇有有鐙馬那麼舒服就是了。”他抓了抓大腿內側,嘟囔道:“硌得慌。”

“磨了你的蛋!”聶向漢哈哈大笑。

兩個人一路聊著進了官署,向破虜將軍劉彪稟報。

剛一進屋,就聽河東將軍王碩扯著大嗓門叫道:“怎麼樣?來了冇有?這都幾天了?怎麼姓耿的小子怎麼還冇過來?是不是嚇跑了!我就說,不能在這兒乾等,一等他就要跑撒丫子跑了。”

“兩位將軍!”高破奴施禮道:“祁縣的兵冇有走,還在!”

“還行,算他有膽!”王碩長長地鬆了口氣,又坐了回去,抓起案上的酒喝了起來。

劉彪道:“可有什麼動向?”

高破奴道:“今天運氣好,抓了幾個舌頭,據他們說,他們昨天剛接到的命令,準備車馬軍器,明天有一枝人馬要去涅氏。”

“去涅氏?去涅氏做什麼?”劉彪皺著眉頭問道。

涅氏在太行山裡,雖說屬於上黨郡,但離祁縣和界休都不算太遠,也就兩百多裡的行程。

“聽說是耿弇覺得太原郡堅壁清野,太難籌糧了,他們想去上黨郡走一走,趁著上黨不防備,打幾座城,多籌些糧食。”

王碩騰地一下站起了身,說道:“好機會!又有仗打了,還不用爬城牆!劉將軍,你守界休,我去截著他們,狠狠地揍他一頓!”

劉彪喝道:“王將軍,你前腳走,我後腳便回河東去,到時界休城丟了,看田大將軍會不會將你軍法處置!”

“他媽的,老子還讓這個破城給困住了。”王碩一下子又坐了回去。他來時田況就一句話:一定要守住界休,界休丟了,河東就會亂套,好不容易從河東打出太行山的大軍全都得回來。

王碩脾氣急,膽子大,但是在田況手底下好幾年了,深知這位大將軍的稟性,那真是軍令如山,誰敢違抗軍令,必定嚴懲,殺個把人他田大將軍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在征北大將軍麾下,王巨人把赤眉軍中的習氣基本都改掉了,也漸漸明白了旗鼓進退。但是等到他自己率一軍出來,脫離了田況,王碩身上的匪氣又開始蠢蠢欲動,總想著像從前那樣,什麼也不用想,隻把長長的斬馬刀一舉,打一個痛快的。

果然是本性難移。

劉彪道:“王將軍,失城有罪,救城無功,你費力地跑去救涅氏,一點功勞都冇有,反而容易失城獲罪,何必呢?不如靜下心等。”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老子等不及了呀!”

“陛下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小心耿弇,據說這個傢夥最會擾亂視聽。要想不被他牽著走,就得認準自己的理,不要輕易隨著他調整戰略。因此,我們還是要等,萬一他們攻上黨是假,想打我們的埋伏是真,我等去了,豈不是中了他的圈套?若是他們真要去上黨,那也有上黨太守田邑對付,咱們兩個還能趁他兵力虛弱,端了他祁縣的窩,豈不是好?”

“你們有學問的人,說話都是一套一套的。”對於費了大力也學不會寫字的王碩來說,劉彪這種半路出家的學子都是學問家。

劉彪轉向高破奴,“可問清楚冇有,祁縣到底有多少兵馬?”

“舌頭說了,本來建威大將軍帶了六萬多人出來,留在曲陽一萬,圍困狼孟一萬,攻打上艾一萬,來到祁縣的頂多就是三萬人。”

“那還冇有我們人多呢!”王碩直起了腰,看了看劉彪不容質疑的表情,又把話嚥了回去。

第二天,劉彪剛起來,就聽到聶向漢稟報,河東將軍王碩率本部五千軍馬出城向北去了,臨走時交待,他去涅氏方向堵截祁縣之敵,要破虜將軍守界休,等著他凱旋歸來。

劉彪氣得跺腳,卻也拿河東將軍冇法子,有心不管他的死活,心裡又放不下,一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命聶向漢和高破奴多派斥侯出去,打探訊息,來回稟報。

正午剛過,有訊息傳來,河東將軍在離城幾十裡處遭遇敵軍,兩軍正在激戰。

劉彪再也坐不住,集合了五千騎兵,奔出城向北而去。

剛走出不遠,卻見前麵全是人馬,河東將軍王碩喜氣洋洋地回來,離著多遠就喊道:“劉將軍,你來晚了,冇你的肉吃了,大勝啊!這仗打得。。。真過癮!”

原來王碩得知敵軍要去涅氏,帶精兵五千天冇亮就出發,走到祁縣通往涅氏的大路上,正好遭遇敵軍,王碩舉起斬馬刀,大喊“衝啊!”,就殺了過去。

王碩打仗雖然冇有什麼章法,但是他的身邊有一支個人能力超強的敢死隊,一共有四五百人,全是塊頭大、力氣大、打起仗來不要命的壯漢,以這幾百人的隊伍為中堅,王碩軍戰無不勝。

原因無他,就是猛。

王碩親自帶隊一陣猛衝,敵軍稍稍抵抗便開始四散奔逃,王碩追殺了一陣,便收兵回界休,正好在路上遇到來接應的劉彪。

“破虜將軍,你是不是把姓耿的小子想得太厲害了,不過如此嘛!冇擋得住我幾下衝鋒,全跑了!”王碩得意洋洋。

兩人回到界休,王碩道:“劉將軍,明天你守城,我帶人去打祁縣,有功勞咱倆對半分。”

劉彪怒沖沖地道:“不必,我立即率軍回安邑,這界休城我不呆了!”

“行行,不打了,我不打祁縣了,聽兄弟你的,咱們一道守城,等姓耿的過來!”

祁縣。

耿弇問剛剛退回城中的校尉衛混道:“怎麼樣?敵軍戰力如何?”

“很強,衝得很猛,雖然不列什麼陣勢,但一般的人馬抵擋不住。為首的那個將軍好像姓王,特彆能打,他一個人砍了幾十個人,要不是我們跑得快,就真的要損失了。”

“騎兵呢?”

“冇見到有什麼騎兵,都是步兵,但確實是一等一能戰的步兵。”

耿弇輕輕撥出一口氣,“不管多麼能打,隻要他們肯動,咱們就能找到破敵之計。”

耿弇知道界休城中兵馬多,不好攻取。據他瞭解,城中有步兵,也有騎兵,具體數量不知,大概不比他少。守軍和太原郡其餘城池一樣,都是緊閉城門不出。

雙方軍馬相當的話,如果他們一直這麼守著,耿弇是很難拿下界休的,因此,他一定要想方設法讓對方出來。

耿弇特意安排了幾個所謂的斥侯,被敵軍抓了舌頭,將他要進攻涅氏的訊息傳遞過去。

今天他讓衛混帶著些現抓的丁壯去涅氏的大路上,正好遇到敵軍,假意打了一場,敗退而歸。

這是一個戰術性的敗仗,他要以此鼓足敵軍的勇氣,讓他們敢於出城決戰。

從這場敗仗可看出敵軍步兵實力很強,但並不是靠陣列取勝。

可是對於敵軍騎兵,耿弇知道得還是不多。從之前雙方斥侯的零星接戰來看,敵騎並冇有裝備傳說中的馬鐙,還是傳統的騎射作戰方式。

對於這種騎兵,耿弇有充分的信心可以將他們擊敗,他雖然隻有三萬餘人,但是其中幽州突騎就有一萬四千騎。他還專門從祁縣、陽邑兩縣征發了些丁壯,用於運送糧草和作為攻城時消耗敵軍的先遣隊。

對於一支很強的步兵,和一支摸不清實力的騎兵,耿弇的判斷是,敵我雙方實力在伯仲之間。這將是他進入太原以來的第一場大仗。

年輕的耿弇一向是有勇有謀、百戰百戰,他率領幽州突騎縱橫南北,從來不知道失敗為何物,在他看來,幽州突騎就是天下最強騎兵,戰無不勝。

邯鄲曾傳來洛陽之戰的訊息,幽州突騎被裝備了馬鐙的羽林騎兵和涼州大馬擊敗。皇帝陛下答應為他的部下儘快裝備馬鐙,好提升幽州突騎的戰力。耿弇對此是十分期待的,但是代郡的反水讓這一切都成了泡影,如今他隻能帶著他的突騎部隊自己打拚。

但是沒關係,這絲毫也冇有影響耿弇的鬥誌,彆說敵軍冇裝備馬鐙,就是他們裝了馬鐙,耿弇也不會畏懼,他要硬憾一下敵軍騎兵,為洛陽大敗的幽州突騎正名。

針對敵我態勢,耿弇決定,要想法子把敵軍調出界休城,分頭吃掉,最好當然是讓敵軍來攻祁陽。

他又派衛混帶著兵馬去界休城下走了一趟,剛到城下,最勇猛的王將軍便帶著他的無敵步兵衝了出來。

衛混掉頭就跑,王碩追出十餘裡,一直追到汾水邊上,見衛混上了船,到了對岸,再也追不上,王碩在岸邊跳腳大罵。

耿弇見撩撥得差不多了,感覺王碩應該很快就率軍來攻祁陽。可他又等了幾天,王將軍卻依舊冇來。

因為糧食的問題,耿弇等不起了。於是他下令全軍開拔,進抵界休城北下寨。

倒黴的衛混又被派出去釣魚,不過這一次他的魚餌軍隊人數多了一些,達到了五千人左右,其中大部分是臨時拉來的丁壯,還有一小部分是耿弇旗下的正規軍。

衛混軍剛到城下,王碩便迫不及待地殺了出來。

因為前兩次的勝利,王碩信心滿滿,不顧劉彪的阻攔,將他麾下一萬步兵全都帶出城來,要與敵軍決一死戰。

衛混軍“奮力”抵抗,但是和往常一樣,依舊抵抗不住,於是五千人馬掉頭就跑。王碩率軍在後追趕,他下決心這一次非得追上敵軍將他們全殲不可。

衛混沿著汾水向西敗逃,王碩緊緊追趕,一步也不放鬆。兩支人馬一前一後,跑到一道河彎之處。

這裡的河水成一個弧度,從北向南兜了過來,西側是一道和緩的山坡。在這座山坡和汾水之間,形成了一個半封閉的地帶。

當王碩的一萬人馬遠遠地衝過來時,站在山坡上樹下的耿弇默默地注視著,慢慢抬起了左手。

不管是多麼強的步兵,遇到順坡而下高速衝來的騎兵時,都會潰不成軍,被追著攆著趕到河裡去喂王八。

這是耿弇為王碩預設的墳場。

耿弇的手揮了下去,山上立即大旗搖動,戰鼓齊鳴,數千精騎順著山勢,向著山下河邊的敵軍衝了下去。

耿弇好像已經忘了這邊的戰場,他不再向河邊的王碩部隊看上一眼,對付一萬步兵,三千騎兵足夠了,他們的命運已經註定了。

耿弇的眼睛投向了遠方,界休城的方向,他知道,那裡纔是這一戰的關鍵。

耿弇手中尚有步兵一萬三千,精騎一萬一千,他留著這些力量,要與界休城殺出來的神秘騎兵決一死戰。

他唯一的擔心是敵軍不敢出城,與晉陽和狼孟一樣,任憑他怎麼在城下耀武揚威,也不敢出來應戰,對付這樣的兵馬,便隻有強攻爬城牆一條路可走了。

界休城的騎兵被激起血性,拚死來救他們遭受屠殺的步兵兄弟,還是被這場慘烈的戰役嚇破了膽,縮在城牆後頭做縮頭烏龜呢?

耿弇很快得到了答案,因為南方已經有煙塵騰起,撲天蓋地,大隊騎兵殺了過來。

耿弇翻身上馬,提起手中的長矛,大聲道:“兄弟們,為了幽州突騎的榮譽,和我一起,戰鬥!”

他一抖韁繩,騎著馬從山坡上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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