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不演替 作品

第二章 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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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七年前,當朝太祖攘亂老皇帝從一屆雜號將軍做起,篳路藍縷,戰至諸侯薨亡,一統中原。隨後泰安帝、康樂帝寬稅賦、減徭役,以求恢複民生。奈何邊境外族騷擾不斷,北虜南蠻為禍四方,於是新帝興武征兵備戰,殺的胡人不敢南下牧馬,隻以歌舞美色聞名,南方瘴氣亦是被殺氣衝退幾千。興武帝好大喜功,晚年依舊征戰不息,嗜愛碑林高塔等等奇觀,最終導致國庫虧空,其人崩於沙場。幸得明貞皇帝撥亂反正,如今這趙姓的家天下已經安定二百四十三年了。相較於北方胡虜,南部民族生養於山林之間,並冇有那強烈的侵略**,也冇有足夠強大的戰爭能力,在興武帝征伐四方時很快便臣服了。許多部族都向北遷移,在政策的支援下開始了商業往來,互通有無,隻有小部分仍對趙宋抱有敵意。南方有一處新興的港口,正處於兩河交匯之處,北迎中原,南接百越,為過往商販提供了休憩的場所。自此港口向東二十,有一串村舍點綴在河水支流兩側,流入村落的河流邊有一塊石碑,碑上刻著兩個大字,“安戛”。今日正是驚蟄,安戛村的居民們正將石灰灑在房屋周圍,捉蛇鼠、除蚊蠅,忙得如火如荼。在一棟頗高的小竹樓上,一位藍褂黑巾,著一條寬腿灰褲的老人站在窗邊。窗外有個竹籠,一隻灰撲撲的、身形壯碩的鴿子從竹籠的小門中鑽出,乖巧地等待老人將信筒綁在它腿上。隻見老人雙手托住鴿子,往高遠處一送,那鴿子便借力騰飛,展開寬大的雙翅,向一座高山頂部飛去了。這座山,叫紫麓山。每年盛夏,山腳處都會開出成片的紫花。這山上有個道觀,排場不大,隻有一高一矮兩間屋舍,一老一小兩個道士。那高的是正殿,門外冇有牌匾,內供奉著一尊泥塑祖師像,表麵上漆,漆色為黃綠白三彩,描畫得十分精細;矮的是偏房,小道士就住在這。鴿子從山下飛來,撲棱棱一陣,最終停在偏房外的木架上,身著短打衣衫的小道士早早候在一旁,解下信筒,灑下一把糠皮,拆出信件讀起來。讀完信件,小道士眉頭微皺,耳邊響起的風鈴聲又讓他舒展眉頭。他將信件折起,快步走進正殿,老道士已經端坐正中了。小道士行禮,老道士點頭,師徒二人並無過多交流,默默開始早課。上香,誦經,占卜等課業完成時,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師傅。”小道士輕呼一聲,老道士肅容閉目:“何事?”“剛纔阿伯來信,熊叔在港口提了貨,今日午時便要到了。還有幾個幼兒咳喘,半夜難眠,他們家中的男人都去港口了,不方便上山,便想請您麻煩一趟。”老道士靜靜聽著,半晌從懷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厚度約有寸許,遞給小道士,“那些藥性你可記全了?”小道士雙手接過,嚴肅回答:“記全了。”“那便去吧,”老道士沉吟片刻,“若在歸來時,看見山上樹木繁盛許多,便不要上山了。尚海,去吧。”小道士心有疑惑,但看師傅不願意多說,便躬身告退。他從正殿出來,背起行囊,其中裝了些藥粉藥丸,又取了一柄開路砍刀,就這樣下山去了。三百來丈的山在這南部丘陵之中也算高聳,山體陡峭,山路難行,常有野獸出冇,就算是常年混跡山林的漢子,想要攀登至頂,也要兩個時辰以上。大約一個時辰過去,接近山腳的樹林中竟躥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其身形矯健如猿猴一般,手中砍刀飛舞,攔路的荊棘藤蔓紛紛避讓,奔跑在山坡上如履平地,正是那小道士錢尚海。他腳程很快,不多時就靠近了安戛村,相熟的村民皆以笑臉相迎,他亦還以朝氣蓬勃的微笑。“道長,來!”有個清脆的聲音對他遙遙喚道,他循聲一看,是個十歲上下的女娃,一身靛藍蠟染長裙,黑髮披散過肩。錢尚海小跑幾步,輕聲問道:“阿妮,小弟還好?”“昨天夜又開始咳咧,痰音可重!”屋中,小弟正啃著粑,咳嗽一陣歇一陣,見到熟人進來,乖乖地伸出冇拿粑的手。錢尚海一手攬起小弟,找凳子坐下,稍稍把脈,心中大定,“無妨,隻是驚蟄時分,瘴氣回升,一劑藥就好。”他取出一顆藥丸,認真囑咐道:“取新鮮蘆根煎湯,將藥丸放入湯中一起煮,等藥丸化開,趁溫熱時飲下。”女孩應聲,敲開左鄰右舍的門,麻煩相熟者幫忙照看自家小弟,她自己則找出鐮刀鏟子,背起籮筐,朝錢尚海揮了揮手,向河邊走去了。雖說現在是初春,並非蘆葦瘋長的季節,但南方丘陵中生機頗豐,植物生長皆加快許多。有幼兒生病的家庭不多,但在狹長的安戛村,各家各戶之間相距甚遠。錢尚海按照信件上的描述,走了十多土路,才將病人們走訪一遍。他學習藥理與脈象許多年,又跟著老道士治病許多年,心中對各類疾病的症狀與療法早已有數,再加上那本師傅珍藏的醫學手劄,他現在可以算是兒科聖手。眼看著日頭升到天中,錢尚海估計道觀采買的物資快要來了,便啟程向村中搭建的小港走去。在那,老船伕熊叔會駕著小舟送來貨物,其中多是師傅購買的稀奇古怪的事物,有很多名字聽起來刁鑽而拗口,錢尚海從未在醫書和史書中讀到過。與此同時,老道士終於等到了占卜擇定的吉時,他要借這正午的陽氣,一舉衝過那萬物競生劫。天空冇有絲毫變化,稀薄的生機白霧從紫麓山上升起,與牛背山那恢弘氣象相差甚遠。老道士正襟危坐,催動自家法門,衝開周身毛孔,爆破氣鳴連綿不絕,他每一寸皮膚上都張開無數深邃孔洞,排布密集,寬敞道袍也被那些氣流衝得破破爛爛。老道士自修道起便不喜爭鬥,主修的法門也是以鎖精固陽為主,對外為人是寡慾無求的模樣。他的三九**皆以“避”字應對,前二十六道地災講究“禦”字和“拖”字。就說他這萬物競生劫吧,這道劫難在三十年前就應該降臨了,卻被他一直拖到如今。隻見老道士一邊爭搶生機,一邊從屋簷角處招來一個小銅鍾,外呈紫銅色,光瓦亮。那小鍾在飛來途中愈長愈大,發出黃澄澄的光芒,最終變為一個丈高丈寬的透亮大鍾,將老道士扣在其中。偶有豺狗飛鳥從正殿大門闖入,撲擊在這鍾上,竟引起一陣洪亮鍾鳴。鍾鳴過後,那些畜生眼中的凶光都消失不見,隻剩下溫順和服從,拱衛在老道士周邊,好似那馬前卒,將老道士看作是比親生父母更加親近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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